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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零)
伟大的大蛇神社内。 少女与少女对峙着。 今晚,此时,此地。 呼啸而过的风鸣宛如森林在吟唱。 浪潮的轰鸣在远处回响。 悠久的历史印刻在神社中酝酿出了庄严的气氛。 树木的香气充满了令人怀念的故乡的夜晚的气息。 九头蛇们亦在怒号。 女神祗官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施术失败的女官们呆立着的身姿。 慌张出动的九蛇卵们也露出了痛恨的迹象。 被挡住的『御观留者』的身影相当敏锐。 从五感出发,该处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只是,互相审视着彼此。 黑发的少女,如同银鱼一般朝着红茶色头发的少女迅速伸出手指。 在呼唤着我。 碧蓝色的瞳孔,与紫水晶色的瞳孔相交互。 其中漫延着的是。 千言万语都无法胜过的话语。 碧色瞳孔的光辉。 仿佛射出的弓矢。 好似拂晓之光。 干脆地将黑暗撕裂。 仅仅只为了到达一个人的身边。 紫水晶色的瞳孔,微微有些湿润。 只是一瞬间。 眨眼的功夫———对于两个人———仿佛逝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然后―――。 红茶色的少女挪动了脚步。 一步,两步,牵引着身体往前行。 『御观留者』在阴影中将身子完全隐藏了起来。 风呜呜的声音越来越高。 好像神圣的场所被践踏,大蛇神发出凛冽的咆哮。 世界的声音回来了。 从神话时代之国开始,去往始终维持着庄严、静寂,由清冽空气所支配的世界里。 两个人的舞台遭到破坏。 但是,黑发少女伸出的手并没有退缩。 非但如此,黑发少女还悠然地步行前进。 一步,一步,用确实的脚步。 那双碧色的瞳孔丝毫没有动摇,始终捕捉着那唯一思念之人。 红茶色头发的少女的嘴唇轻轻颤动。 用尽一切力量,编织出语言的时候。 就在那时――― 绝望之夜被撕裂。 谁的悲鸣正在回响。 从神社的各处蹦出了未知的红色妖怪。 缠裹着白色的衣服,悠然舞动的红色魔神。 火焰正越发旺盛。
(一) 眼看着火焰燃遍。 神圣的大蛇神神社,完全被白烟和赤红的火焰所涂满。 列席者们的悲鸣回荡在逃亡的脚步声中。 地板转动,人们舍弃了雅乐器匆忙逃窜,互相践踏时踩破了神盅。 想要尽快灭火的九蛇卵们四处奔走,然而在深山中供水也并非易事。 而且,少数的防水桶,以及从背后泉水中引水用的水樋也不知遭到何人破坏。 对原本杜束岛中黑暗的支配者———九头蛇们来说,大蛇神的神社———不用说一般人———即便是九蛇卵都很少被允许踏足的圣地。 如今发生此等的事态,是任何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 更何况,『奉天魂』时明明已经亲手将『皇月御神女』献给了大蛇神。 古老的神话所支配的圣地。 如今化为了骂声和怒吼满天飞的愚蠢狂想曲的舞台。 在火焰和浓烟中疯狂的舞蹈,无论老幼。 任谁都在狂乱,任谁都被震慑,不知不觉间,三道影子忽然消失了踪影。 理应成为祭品的少女。 从根之国归来的少女。(“根之国”又名“常世之国”,神无月第一集的标题就是常世之国) 随后―――。
(二) 月亮照射着。 朝着地面上肮脏疯狂的骚动,满天的星星伴随着它自豪地闪着银辉。 在那样的明月之下,跑着穿过两道身影。 媛子的手被奔跑中的千华音牵着。 像夜晚飞奔的忍着一样快,像森林之王兽那样迅速。只是快。 媛子像断了气一样被猛烈地呛到。 听到那样的声音,千华音停下脚步。 「咳咳……。」 不知身在何处的森林深处———。 媛子无力地把身子靠在岩石上。 在那场骚动中,与毫发无伤的千华音相比,媛子的白色衣裳到处都裂开,灰黑沾染了新娘神圣的面容。 与擅长体术的千华音不同,媛子的肉体素养相当拙劣。 况且,对于那刚刚伤愈的身体,更是另一回事。 千华音一次又一次温柔地抚摸着拱成一团的媛子的背,并且询问到。 「没关系吧?」 媛子激烈地摇头。 千华音的表情微微变得阴暗。 『御灵镇仪式』那夜,将『刺伤』遍布媛子全身,把伤痛给予媛子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皇月千华音。 「对不起……太勉强你了……很痛苦吧。」 『交往』的日子又浮上心头,优美的声音与真挚的眼神。 「不过你放心吧。这一带呢,在小的时候不知来过多少次简直像我的游乐场一样,所以还能争取点时间。」 「……」 「你想要什么吗?」 说着对岩石那儿伸出手。 取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背包。 当然这并非是奇迹,更不是偶然。秘密潜入杜束岛的千华音特意在此处准备了水和药等有用的东西,此处是逃走路线上潜伏要道之一。 像前辈一样,像姐姐一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同一月亮下站立的身子,然而眼前的人没有一丝尖锐感。 居然跟在神社放火的少女是同一个人,谁能够想得到呢。 当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 『九头蛇』们, 『九蛇卵』之众, 然后,那个『御观留者』被派遣过来,千华音一边布满了十二分的第六感,一边舞动着如同银鱼般的手指,从帆布背包里取出手帕。 地面上丝绸一般的新雪,在夜晚黑暗那微微的香气中溶化。 「……那个」 媛子动了动嘴。 好像吐出的气息一样的声音,难以辨清。 「什么?」 千华音听到媛子的声音回过身。 「为什么!?」 交往的时候也只见过一次。无瑕的顺从本心的,不戴着面具的如同无害的小狗一样的女孩子 赤裸的感情混杂着,高涨着。 「考虑了很多很多,不知多少次在迷惘中受尽苦痛,又不知道多少次阻止自己去思考。 不想做。绝对不要。绝对不想去当九那登。 也不知想过多少次就这样被千华音酱斩杀也好。 但是,没有办法呀。如果我办不到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不想死啊! 因为,只有那样做。 讨厌这样的离别,再也不能相见了……尽管如此……只有那样……去做……」 泪水从媛子的眼里涌出。 那是被理性与道理与思想,强行的,制伏,压抑后所爆发的产物。 如同沸腾的岩浆,满溢出来,灼烧着媛子自身。 「所以……所以……我……所以啊……努力了……这样的……然而……为什么?」 溢出的泪水将脸颊弄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笨蛋……千华音……酱……这个笨蛋。」 笨蛋。 明明决定在千华音面前绝口不提的话语。 「笨蛋! 笨蛋! 笨蛋!」 此时即便是『日之宫御神女』也再无法思考或算计或使用演技。 只是像个发怒的小孩子在乱抛玩具,小小的拳头来回折腾。 相当的滑稽,可怜,可悲……然后……可爱。 千华音无言以对。 那惊讶的碧色瞳孔里映着的是第一次见到的婴儿般无邪的东西 「……笨蛋……。」 千华音轻轻将媛子抱紧。 那温暖胜过几千的道歉,几万的安慰……然后,世界唯一只属于一个人的芳香将媛子温柔地包裹。 媛子的手指,将千华音的巫女服紧紧地,紧紧地抓住。 像在激烈的抗争,像在强烈的诉求。 连声音都不太会经过的原始森林的夜晚中,千华音缓缓启开嘴唇。 「我啊……读了,你的日记了。」 「!?」 媛子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 「我在烤饼干的瓶子里……媛子说是宝箱的瓶子里的日记。」 媛子拼命摇头。 「……那个是……那个……。」 「我啊,不得不杀了媛子。竭尽全力抵抗着在我心中筑下的黑色荆棘的窃语」 「……。」 「即使是媛子先考虑到了。避免两个人互相屠杀的做法…我们二人都得救的道路…只有一个人在思考…直到我的那份为止。」 「不是的……那样的事……。」 媛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答着。 千华音双臂更用力地抱住媛子。 「所以想见到媛子。想和你说话。无论如何。」 「……说话……?」 「哪怕只有一丁点,也想要媛子听我说……。」 「……。」 「能听一下吗?」 柔和的,而且是作为好好的应答,媛子轻轻点头。 「谢谢你媛子。」 「……?」 「给了我很多回忆。」 「那是……什么?那种事,不要说了……。」 媛子像要躲起来一样,把脸埋进千华音的胸口。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便当也是,为了我而做的。把手指弄得伤痕累累,一直在努力。」 「是故意的哦。那样的话,就能让『皇月御神女』疏忽大意了。」 「为了我去选泳衣。」 「在心里嗤笑了哦。那种程度的吸引……相当简单的……。」 「但是……。」 「拜托……已经够了。」 媛子吐出破碎的语言。 「……为了千华音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完全没有。仅仅是为了获胜。害怕被杀掉所以才对你笑的啊。」 「但是,我却感到很空虚。」 「不好啊。一点儿也不好!」 媛子拼命摇头。 「一点儿,也不漂亮。和千华音酱完全不同。总是说着肮脏的谎言。欺骗。……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是。」 像被切碎了一样。 「我……不是的……我……」 没有被温柔对待的资格。 千华音安静以对。 「在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玩万花筒。」 「哎?」 「每次窥视着,转动着的时候,不禁在咕噜咕噜变化着的颜色和形状中沉迷。」 「……。」 「几百次,几千次的变化。果然会对这只是同样的一个万花筒而感到不可思议。再怎么改变形状都……。」 媛子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千华音的脸。 「你也是这样。」 「……。」 「会笑,会生气,会哭,会难受……但是……无论哪个都是你……不是么?」 「千华音……酱。」 「我喜欢,那样的你在我身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非常地……。」 千华音的脸颊被染得通红。 「所以,这次一定要让我好好地说给你听。」 千华音停止说话。 「媛子。」 鼓动着的心跳。 越过巫女服的布料,彼此的肌肤,以及御神女的宿命。 千华音的心跳正在高鸣。 那是力与热的印记。 踟躇着,畏惧着,害羞着……随后更为强烈的思念。 如此帅气且强大的人,居然会在告白中动摇。 露出那样女孩子的表情。 然后,被媛子知道。 那就是,在自己心中鸣响着重合着的东西。 「成为了我……最重要的人。」 胜过千万句美丽的词藻与誓言。 千华音来此只是为了将这些传达。 即便媛子在此处将自己『否决』,也能不带着任何悔恨地结束了。 那比起月亮更加耀眼的微笑。 「……。」 媛子只是沉默着。 简直像化为了雕塑。 只是,眼泪一个劲地从脸颊滑落。 「但是……。」 千华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在被追捕的状况下。 一分一秒都是比黄金更为贵重的时刻。 只是在静静地等待。 媛子摇摇头。 不是那样的。没有讨厌你。 全身都在这样诉说着。 尽管如此―――。 媛子的嘴唇张开想要说出更进一步的话。 然后―――。 「嗨。到此为止了哟。」 「!?」 一下子弹起的两个人面前,是『御观留者』。 近江和双磨正站在那里。
(三) 夜之舞台汇聚的三人。 目不转睛盯视着的皇月千华音。 动弹不得的日之宫媛子。 然后,是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们的近江和双磨。 「打扰你们真是抱歉。但是,就这样默然地看下去也不是办法哦。」 说着那样的俏皮话,双磨随意地步行而来。 抓住千华音的空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然而千华音都明白。 那样的漫不经心里,潜藏着万种陷阱。 即便一丝气息也松懈不得。 双磨不管三七二十一讲个不停。 「可是,果然是被摆了一道呢。被流放到海的那边的『九那斗』中的御神女居然会出现,而且还在神社中放火。」 指尖像孩子一样不停地在动。 但是,这种没有防备的动作,散发着连夜晚都能生吞下去的死亡气息。 「这么说来,曾经有听过哦。人体穴位中有能让对方处于假死状态的那种东西。」 「是你干的好事吧?『日之宫的御神女』。」 这句话让媛子全身紧绷。 「那个誓死看护的『九头蛇』等现在恐怕都快要疯了吧。」 随后,慢慢地环顾四周。 「连这样潜伏的地方都准备了,真是不得了。令人佩服。」 随意地将手伸进边上的草丛。 从那里取出的,是一把钢琴线和一个麻布小袋子。 双磨将小袋子随手丢弃。 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回响。里面恐怕装满了铁片和火药之类的东西吧。 为了扰乱千华音所设的陷阱。 千华音微微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精通此道的对手。 但是,在这样仓促的追逼下。 「但是,真是遗憾。你们太过关注对方了。大体就是说,画龙却忘了点睛。」 双磨的闲谈仍似长篇大论般持续着。 在那毫无紧张感的身姿前,千华音笔直地站立。 探索,搜寻,然而连一张纸能插入的破绽都找不到。 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 其浓度甚至到达了无法测量的广阔无边的那种黑暗。 这个男人明明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却好似有两个人在围绕着一样。 正如同,黑夜本身。 这种来路不明的男人。 面对千华音那样斜视的眼神,双磨继续说到。 「的确可以判明现在的气氛,要是强迫的话实在不妥。 那什么,你是『姐姐』的话,要协助『可爱的妹妹』回答无法作答的提问。那姑娘比起看上去的那样更像是个现实主义者呢。」 ―――比起你来一直都―――言外之意就是嘲笑。 「心的某处已经注意到。却仍然就这样逃避,什么也没有。 有爱的话就没关系之类的,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吧……不过,真的什么都没有也可以吗。……嗯?」 媛子受到强烈冲击似的瞪大了眼睛。 双磨的话,就像看不见的子弹刺进她的心。 「真的好吗。 你们二人呢,是大蛇神的掌心上最为特别的『御神女』。 例如在这里习得了高超的技能并从岛上出去。 因此,打算怎么做呢?」 「也没有帮手哦。哪儿都没有。 『家族』也好『九蛇卵』们也好,『御神女的守护』也不会帮助你们。 你们也不能一同去学校。 社会经验也并没有很丰富。 有构筑过哪怕一个有益的人际关系吗? 总之,完全在那边的女子高中生之下。」 双磨的话如同弹雨一样朝媛子倾泻而下。 「心与心的联系啦,肚子是不是变大了。流泪的时候能互相给予安慰的那种关系网。」 「不是的。那样的……。」 媛子发出细小的声响。 举个例子的话,就好像在恐怖的战争中不顾一切的新兵在炮火之中被击飞出去一样。 「诶?那不然是什么?」 「……。」 媛子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说不出来吗?」 媛子低下头咬着嘴唇。 「呐。」 双磨随意地步行靠近。 千华音的攻击没有任何停歇间隙以及踟躇犹豫。 「你的真实是什么呢?至少在最后说了真话的人,感觉到轻松了吗?」 微笑的双磨说着那样的话。 那一瞬間―――。 当然,周围的空气被巨大的声响给弹开。 黑夜被撕裂,一条银色的闪光疾驰。 千华音的那把太大朝双磨袭去。 「!?」 不愧是双磨立刻大幅度往下飞去。 千华音也大幅朝后方跳跃,腾出间隙。 双磨往攻击圈内避让。 双磨胸口的衣服被切开。 双磨白色的手指往里头伸去。 「……。」 拔出的指尖上鲜红发亮。 「一直以来……都是我让别人受伤的啊。」 双磨的瞳孔中浮现出光芒,愉快的带着欣喜的光辉。 如同挑衅一般,舔舐着指尖的鲜血。 正在那时―――。 流动着的云―――。 将月光隐隐遮住。 在那瞬間。 千华音如同疾风般跳了起来。 像猛禽。 像野兽。 迅速。 敏锐。 双磨的太刀呻吟,银光停止。 将黑暗劈开的尖锐金属声。 同时,再一次拉开与千华音之间的距离。 「嘿哎……。」 注入了斗志和决心的银光,不断地改变角度和速度袭向双磨。 眼花缭乱地变换着位置,目的是为了找到时机弄乱对方的步法。 创造出能乘其之危的机会,猛烈地反复催促着双磨。 双磨躲避,停止,保持移动。 「不愧是……『御神女』呢。」 那吐出的气息果然存在着热的东西。 「在『御灵镇仪式』上早已经将你的刀法看穿了。」 互相咬合的刀刃间散出火花。 「归根结底是注入了愤怒和决心,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刀刃。」 美丽的肢体在空中飞舞。 「公主和女骑士,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你的刀法能为此提升多少倍呢……嗯?」 银光将夜晚撕裂,飞驰在距离双磨喉咙仅仅指尖左右的地方。 月下的死斗,依然看不见要结束的样子。 步步紧逼的千华音以及保持招架的双磨。 就现在看来,只是一方面在展开攻击。 然而―――。 在一旁观战的媛子的瞳孔中,摇曳着不安的影子。 因为,已用尽一切力量的千华音的对面,是展现着从容应战的双磨。 如果用来比喻的话―――。 热情的火焰也无法照亮。 深邃而原始的黑暗。 这样下去两个人也只能被吞没。 「我也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女孩子出手也并非出自本意。但也不得不这么做啊。」 嘴角带着嘲笑,双磨动手了。 那紧逼着的―――。 没有刀刃,没有飞踢,也没有飞行的道具。 而是令人厌恶的黑色杀气。 朝着并没有防备的媛子而去。 「!!」 「!?」 千华音的身体下意识地朝媛子而去。 那是连半瞬间都不到的微弱的混乱而已。 但是,对『御观留者』来说已经是相当充足的时间了。 双磨的手臂在奔走,漆黑的闪光迸出。 朝着黑暗高速跳起的蛇一样。 下一瞬间,千华音的左腕贴上了树木树干上。 「来妨碍好吗?所以现在才会在这好地方。」 千华音激烈地扭动身体想要逃离,但别说缓解松懈了,更深更强地渗入到千华音肌肉里。 「呲!?」 强忍着的千华音露出痛苦扭曲的脸。 「九头蛇黑绳术之一,飞龙缚。 那是,将女人的头发和比琴丝还要细的钢丝精心涂上油的秘传技艺。如果只是挣扎的话只会更加勒紧皮肤,将肌肉撕裂。即便是马或者熊都无法逃脱。」 此时千华音都没有但媛子的脸却变得铁青。 「更何况,女孩子纤细的手腕呢。」 双磨浮现出嘲弄的微笑。 「在你之后,就是你的伙伴了。」 双磨笑着。 再次对媛子展开质问攻击。 「明明心情都清楚,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什么都知道。 只有这点无法让我承认。 只是因为说不出口么?」 「……。」 「从你口中清楚地告诉我啊。」 媛子露出孩子般“讨厌讨厌”的神情,拼命摇头。 「真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做了———。 告诉我的话,这场战斗我闭上眼睛也可以。 两边都是一个人,可以对喜欢的那一方提供帮助。」 「!?」 「虽然重复了,但就这么下去,不管怎么样都你们都无法得救。所以是大恩惠哦。」 「……。」 媛子就那样沉默着。 「哎呀哎呀。」 因为没有任何效果双磨摇起了头。 「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吧。」 媛子等着他的回答,双磨娓娓道来。 「不愿意杀了对方? 想要救她? 多么崇高的友情啊。 不不,是爱吧? 反正哪个都差不多……在现实面前,都如同尘埃一般。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那不是最安定的做法吗?」 语言的鞭子敲击着媛子的灵魂。 「不想让对方脏了手? 原来如此,你果然聪明啊。 只是漂亮的借口而已。 但是,是谎言吧?那样的。 总之。 你也选择了认清现实。在内心深处。」 「!」 「酸甜的青春及香气。 浓密的心灵的交织。 享受了快乐之后,却丝毫不能将之传达给任何人,只能独自整理那份美好的回忆并埋藏在心底。 是这样吧?就像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般。 赶快结束吧。 然后,静静地,安乐地,在岛上选择作为女王那样的生活方式。 偶尔,在追忆过去的时候回想起那份如糖般的甜蜜,一边尽情享受崭新的日子。 好不好?」 媛子被爆发怒气和羞耻感弄得两颊通红。 「不是的!」 千华音则发出了与其气质完全不同的粗暴的声音。 「差不多就是这样。确实你很聪明。 能自己进行不错的判断。 你能将一切都骗得团团转。 『皇月御神女』也是,岛上的众人也是,你自己也是。 妆点着漂亮的饰品,喷洒着香水。 在掌声中迎来终结。 你真是聪明啊。 卑怯的骗子。」 后悔什么的、悲伤什么的、可怜什么的、抱歉什么的。 媛子的眼中再次溢出泪水。 从伤口流出的血一样,相当痛苦的眼泪。 朝着那身姿,双磨露出柔和的微笑。如同华丽的菩萨,可尽管如此看上去依然是那样冷冰冰的笑容。 「莫非你还想哭,你认为这是被允许的吗?」 不可能认同。 想要更多语言上的责备……。 与撕裂的帛布一同,飞入暴风雨中吧。 银色光芒闪耀。 「!?」 但只是将双磨的身体打了个踉跄。 千华音摆好架势。 染在那只左手上的,是为了从黑绳中挣脱而溢出的鲜血。 千华音将媛子抱起如同脱兔般飞奔起来。 那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夜之黑暗中。 「……。」 双磨凝视着手掌。 血咕嘟咕嘟地从一丝裂痕中溢出。 但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黑绳像蛇一样缠绕在双磨的手臂上。 以此来替代止血剂。 然后―――。 如同乌鸦一样,投身于黑暗之中。
(四) 呼啸而过的风在回响,悬崖下传来浪潮拍打的轰鸣。 在断崖绝壁的舞台上千华音和媛子的身影互相重叠。 互相支持。 互相安慰。 而正在前往那里的。 是宣告死亡的夜,双磨现出身形。 迅速逃离的两人与双磨对峙着。 背后是断崖绝壁。 在那之下是正在呜呜作响的死亡漩涡。 终于无处可逃了。 双磨嘴角露出冷笑。 随后,将完美地追捕猎物的喜悦,放言道。 「我说吧?你们是哪儿也去不了的。不管怎么跑怎么跑,也是哪里也到达不了。绝对地。」 两名御神女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只是,千华音的太刀笔直指着双磨的要害。 「如今,这个状况才是你们的现实。 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啊。 只有两个人的逃亡。 况且还是女孩子之间的爱恋。 并非正常的爱好。 是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 那瞳孔中浮现出的是嘲讽的光。 究竟,还要施加多少痛苦才能心满意足。 千华音的太刀,没有丝毫铲倒。也没有丝毫困惑。那刀锋无比正确地延伸至双磨的要害。那唯一已经负伤的左腕处。 但是,对双磨来说,也就是不过如此的事而已。 万全状态下还不得而知。如今在受伤状况下的千华音更是无力回天。 在双磨看来,这是当然的结果。 「都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认输还想继续? 倔强到这样的地步也是滑稽。」 「……。」 千华音的嘴唇微微蠕动。 「说得清楚明白一些。」 双磨悠然地等着千华音挪动嘴唇。 已经失去理性了? 被热情的火焰给燃烧了? 要说的话归根结底到最后也只是折断的剑。 轻风一般的东西罢了。 然而―――。 「……。」 千华音的嘴唇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当然。千华音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反驳。 「……保持沉默? 看来是这样呢。 就算什么都不说你也应该都能理解吧……。」 但是,千华音并没有回应。 「……日之宫御神女……你又如何? 为了重要的人做一回样子?」 「……。」 媛子也不开口。 千华音抱着的手越来越用力。 双磨的心中涌起了不可思议的涟漪。 怎么回事这种违和感。 直到刚才为之都一直在哭泣的女人。 直到刚才为之都那么黏人的女人。 变强,变硬,牢牢地连结在一起。 为什么,能看得出来吗? 无力的两个小丫头铸成的坚固堡垒。 如同矗立起的大壁垒。这是为什么呢!? 有什么涌现了? 两人从双磨那里逃脱的时候———。 连沙漏坠落都来不及,仅有的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的沉默是———。 故意不回答? 真是这样吗? 真的有这种必要吗? 莫非? 双磨,眉头微蹙。 麻木,疼痛,急不可耐。 那种微妙的变化。 焦躁!? 着急!? 愤怒!? 不,不是那样明显的动摇。 但是,却是有什么明确的东西在摇曳着。 并且,最吃惊的不是别人而是双磨自己。 发生了什么?这无法理解的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语言―――。 没有传达到吗?两个人那里。 就算在一个月之前,也不过是被放在手中玩弄的小姑娘而已。 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刺进她们心中,却依然不见流血的少女们。 简直岂有此理。 嘲弄的语言,压倒性的实力差距,眼前摆下的明明是名为死亡的现实。 居然连一丝一毫都没有传达到? 比方说———。 就好似徒手敲岩石那样。 在水面上斩击那样。 不,不对,是更空虚更滑稽的东西。 面朝着明月,吼叫似的———。 不可能的。 那种事情。 肩负着杜束岛未来的『御观留者』。 近江和双磨。 不应该有的。 千华音嘴角微微张开。 笑了起来。 嘲笑着死亡与黑暗并且支配着夜晚的男人,近江和双磨。 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个生了气撒娇的孩子。 对着天对着月吠叫的狗那样笑。 双磨是正确的。获得胜利并留下的是双磨。 所以呢? 不求回报地结束。 这样恐惧地? 对着千华音突然陷入了被威胁着的错觉。 比岩石,比钢山还要厚重的东西,朝双磨的胸口压过来。 这令人忌惮的重压究竟是什么? 这如同败北感的东西是什么?
思索的纺车虚无地围绕着双磨,千华音终于开口。 「可怜的人啊。」 「!?」 「只是你一个人喜欢而已,独自沉醉在这座小岛的『现实』中就好了。仅仅一个人罢了。一直都是。」 「什么!?」 双磨的眼中精光一闪。 「我们、这就要走了。」 千华音的秀发悠然上扬,斩钉截铁。 在其背后的是烂漫的月辉翩翩洒下。 为了回应那个声音媛子全身上下都紧抓住千华音。 下一瞬间―――。 双磨的太刀出鞘。 充满了令老练的战士都死心的裂帛的气势。 这必杀的刀锋发出如同电光火石般的呻吟,毫不留情地朝着两名『御神女』贯刺而去。 理应是那样的。 却连一层头发都没有刺入, 两个人大幅往空中飞出。 飞往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的虚空之中。 仿佛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道路似的。 好像返回月亮的一对天女。 如果,有谁看见了那情景的话,对就这样跳往遥远彼方的身影产生幻视也未可知。 但是―――。 天空中是不可能有道路的。 两个人就这样坠落了下去。 就这样将身体紧紧地重叠,朝着荒芜狂暴的夜之海,笔直地。 几个呼吸的时刻就归于宁静。 溅起了巨大的水柱。 就这样,少女与少女的舞台荡然无存。 只剩双磨一个人站在那里。 怒气和气魄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化为了岩石或古木那样的自然生物———也没有试图去擦拭伤口的滴血。 只是,静静地。 随即――― 短暂过后。 在这场景中终于有『会动的东西』出现了。 队长率领着十名左右的『九蛇卵』们。 赶到的九蛇卵们,察觉到双磨脚下有血迹。 「『御观留者』大人……。」 「什么、事都没有。」 双磨头也不回地硕大。 不带任何感情的没有生命的声音 「『御神女』去了哪里?」 双磨懒洋洋地指了指悬崖下方。 「真是无趣。」 哦哦,『九蛇卵』们骚动着。 那骚动中包含了除赞赏和感叹以外的任何东西。 「况且这个高度掉下去的话也不会得救了吧。」 用袖口擦掉太刀上的血,收回刀鞘中。 提起脚跟,大步迈出。 似是『九蛇卵』队长的男人叫住双磨。 「请,请等一下。」 双磨停下脚步。 「但是……这样……可以吗……?」 『九蛇卵』的队长提心吊胆地问。 报告上,必须要确认『御神女』的尸体。 想这样告诉他。 「你在怀疑我? 双磨的话里没有刺也没有毒。 包含的只是在对『御神女』时那种气势的残渣,却足够让『九蛇卵』们感到恐惧。 「……不是!?不是这样的!!」 「就那么在意吗?」 双磨的太刀动了。 「从这风以及海潮来看,尸体正朝着这里流动……。」 九蛇卵们遵从指示去往了应该去的方向。 留下的九蛇卵们慌慌张张地行动起来, 双磨再次向前走去。
(五)
杜束岛。 凝聚着古老且黑暗氛围,暗夜深处的深处。 「蠢材。全是一群蠢材!」 女神祗官歇斯底里的怒声回响。 那声音将毫不容情的语言如同鞭子般鞭笞在伏身在下方的『九头蛇』们身上。 「这还能算是大蛇神大人选出来的『九头蛇』吗!?杜束岛的毁灭是什么!?尊贵的誓约是什么!?大蛇神的愤怒又是什么!?你们这群无能的草包!」 月亮,太阳,以及人为的火焰。 所有这一切的光都无法传进这方圣域。 唯独,能看见的光。 是睁开了眼睛梳着日本发的女童,灵句子的眼睛。 灿烂着闪耀着的,是她的主人,大蛇神大人的思想。 「追。开放所有船桨无论到哪儿都要追。如果不把那二人当作祭品献给我的话,如何对得起『大蛇神大人』啊!!」 强烈的怒气毫无平息的迹象不断击出,『九头蛇』们渺小的身体也无计可施。 在这之中身藏着的『御观留者』,近江和双磨的身影。 比黑暗还要昏暗的内心深处,双磨静静地思考着。 嗯,的确变成这样了吧。 从神话时代开始就被继承下来的『杜束岛』的现实如今正在崩塌。 尽管如此―――。 我对『九蛇卵』们的散布了如指掌。 朝着后天的方向引导而去是绝对找不到落海的『御神女』的。 即便如此―――。 那两人又算什么呢。 即便这样也―――。 我没有错。 杜束岛正是我的家,我的全部。 砂糖工艺品的梦之类的,无论何时都是不被允许品尝的。 总有一天是会崩坏的。 孩子回家的路上。 闭园时间到来时。 死亡迟早会来造访。 总有一天会在现实面前屈服。 那两个人只不过将眼睛蒙蔽了。 想要永远延续着沾满蜜糖的梦,就像赖床一样。 真是浅薄啊,贪得无厌的女孩子们。 是啊―――。 我从来没有错。 但是、那个时候。 在那一瞬间―――。 必杀的太刀奔袭而至之时。 我突然想到的。 很羡慕,那两个人。 啊,就此离开吧御神女们。 然后,告诉我。 你们是否还能一直站在舞台之上。 如果―――。 如果,你们回答“是”。 那就让我好好瞧瞧吧。
(六)
某时某处,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夜晚店门口褪色的看板。 显示器的一部分被损坏了的自动贩卖机。 以前人潮涌动的热闹的商店街。如今连稀疏的人影和偶尔路过的卡车都看不到了。 如此寂寞的地方都市车站。 检票口入口处的月台。 第三根支柱的背面。 是红茶色头发的少女站立在那里。 从脚后跟无声的节奏来看。 那是已经等不及了的样子。 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媛子。」 媛子立刻望向前方,充满光泽的黑发款款飘动的美少女正站在那儿。 而在其左手———是与这美丽身子不相适宜的———被白色的绷带所包裹。 媛子像弹起来一样跑过去,往千华音那儿跑过去。 随后,两个人步行前进。 喷漆坠落浮起斑驳红锈的栅栏。 弹弓屋里的废墟。 枯萎芒草寂寞摇曳着的原野。 如此凄凉的道路上。 有着彼此身影陪同。 媛子对千华音开口到。 「医生、怎么说?」 「下周就可以取下绷带了……已经不怎么疼痛了。这样的话我也能做媛子做的事了。」 抬起左腕用一副没关系的样子给她看。 「这里只好让媛子暂时帮助一下了。」 这样说着,千华音微笑了起来。 「没……没有那样的事哦……我……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已……。」 媛子害羞地闭着嘴嗫嚅着。 「但是,我很开心啊。还是第一次给谁洗了头发呢……。」 媛子的脸越来越红。 两个人一同在浴缸里嬉戏,好害羞。 将身体挤在狭小的浴缸中浸泡着。 近距离显示着两个人比例的差异。 总是想着。 要是澡堂那样宽阔的浴槽那该多好啊。 但是,当真的去了澡堂时,又发生了更加意想不到的事。 当注视着千华音纯白色的肌肤时,不知为何媛子的肚子响了。 千华音一边笑,一边说着「或许是别人」。 媛子的脸已经到了火辣辣的地步。 泡澡每次都是赤裸相对的。 总感觉充满痒痒的喜悦感。 千华音愉快地凝视着媛子那样的反应。 就好像窥视着最喜欢的万花筒。 被吹扫着的枯木之中,两道长长的银子继续走着。 然后,编织着零零星星的语言。 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内容,只是不足挂齿的话。 昨晚的晚饭味道有点太甜了。 仅仅是品论小菜都能很开心。 也不懂山茶树叶能用茶来代替之类的。 早晚的天气是相当得冷。 比起爱和梦更想要一个被炉。 草丛里的电视机以及放在一块儿的自行车,乘着一起去好吗? 农村里有着比想象中更多的野狗。 偶然看到的是打烊了的出租录像点。 那些成为了媛子心中最为怀念的记忆的景象刺激着她,从口中不断有话题流出。 「对了,听说了呢,那部续篇马上就要出来了。」 「是吗?」 那是,在媛子房间里看的偶像电影的续集。 角色分配也已经变了。 在网络上,也因为这份合同被老百姓谈论着争执不休。 当然,并没有歇口气的余裕。而且,也不允许在一个街道上长时间停留。 尽管如此―――。 「想看吗?」 「……嗯。」 千华音问到,媛子点点头。 「那么、就去看吧。」 千华音说出了意外的话语。 「比如说……是啊,三天左右,省掉晚饭试试?」 「……哎……?……哎那个……。」 「试着增加打工怎么样?」 「……嗯嗯。」 媛子立刻动摇了。 两个人并非因为是假日出去游玩。所以始终保存着体力。 意识到总有一天会逼近的『九头蛇』的监视以及追踪的眼线,连自由支配的时间都没有。 即便对于快要伤愈的千华音来说也太过勉强了。 我知道千华音会为此而高兴。 为了让媛子放松心情,说出减肥那样的借口。 那温柔的心情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但是、正因为是……。 是啊。 已经不是『交往』了 不能不好好做了啊。 媛子开口到。 「…果然…是,不那样是不行的啊……。」 「真的吗?」 「嗯。」 「是吗。」 千华音的态度并没有变。 寒风依旧吹着。 「呐、媛子。」 「?」 「能把眼睛闭上吗?」 「哎?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千华音微笑着说着温柔的话。 没有严厉也没有锐利的愿望。 「唔……嗯。」 一头雾水的媛子,像个孩子一样坦率地闭上了眼睛。 下个瞬间。 媛子感觉身体轻飘飘地仿佛悬浮在了宇宙中。 被抱了起来。 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耳边的风呼呼地吹了过去。 就像曾经两个人一起乘坐过山车时的疾走感和浮游感。 媛子不由得缠住千华音的脖子。 「已经可以了。」 媛子睁开眼睛。 那是―――。 能够俯视下界的遥远的高处。 废墟之上?铁塔之上? 「千华音酱……这。」 「呐、我说过不要紧了的吧?」 千华音把受伤的手掌翻开来,自豪地笑着。 就像神圣的骑士。 天上的女神。 公主那样 天上满是星星的光辉。 无聊灰色的街对面,目所能及的是月光照耀下美丽的夜景。 媛子太高兴了,紧紧地搂着千华音的脖颈。 要是掉下去了可不好。 那个时候也是如此。 是啊。那时。 可怕却又美丽的难以忘却的夜晚。
(七)
两个人在这世界的尽头站立着。 千华音的左腕处开始流血,媛子也没有出声。 其气息剧烈,脸色也不好。 媛子明白那是在千华音体内的『力量』正在鼓胀并眼看着就要往何处流去的迹象。 这样下去的话―――。 正这么想着的瞬间―――。 媛子立刻竭尽全力抱住尚未行动的千华音的衣袖。 「已经……够了。 不要再勉强了。」 对着想要开口的千华音,媛子打断她不断说到。 「就像『御观留者』说的那样。今后肯定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下去的话……已经……不行了。」 苦恼,绝望,灵魂像被拧干一样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无力颤抖的声音。 尽管如此,那也是媛子发自内心的呼喊。 「我就在这里死去也可以。留在岛上也可以。 所以……千华音酱―――。」 自言自语地每一句话,都如刀刃那样在心中刻下无数的伤痕。 不想说这样的话。 『御观留者』说得对,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以胆小鬼为名的,现实主义者。 悲哀。辛苦。痛苦。恐惧。 无法反抗,残酷的现实。 就这样结束。 明明绝对不想要。 可是―――。 做的都是错的, 千华音酱也不会宽恕的。
想要活下去。 所以拜托了。 「不能死。」 媛子只能说这样的话。 多少次多少次劝说自己,那纠缠着的思念。 再一次―――。 无论多少次。 直到传达给最重要的人为止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所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做到。 最后的最后,听到了千华音真正的想法。 只要有了这个,我就能无所不往。 所以―――。 就在那时―――。 千华音沾染着鲜血的指尖,触碰了媛子的嘴唇。 已经,不用说了。 媛子停下嘴唇。 轻轻地将媛子抱起。 衣物摩擦的声音。 肌肤重合的热量。 搂紧手臂的力量。 巫女服的布料渗透着活生生的血的气味。 世界上唯一的只属于千华音的香气包裹着媛子。 悸动的心跳回响着。 然后馥郁的嘴唇。 从千华音到媛子的嘴唇。 胜过千句话语。万条誓言。 『最重要的人』给予的赠物。 不分开。不分开。 只想许下这样的誓言。 然后,嘴唇和嘴唇静静地重叠。 那是带着血的味道的亲吻。 不惜注入的爱。 打碎了媛子重重铠甲。 『最重要的人』的全部,如今正向着媛子注入。 媛子将全身心都寄存在千华音胸前。 那手腕、那指尖、那肌肤、那听觉、那鼻尖———。 接着、那颗心―――。 并非是『触诊』时候的手,而是全身心地,接受并品味着皇月千华音的一切。 随后媛子知道了。 左手上刻的伤口的深度。 那是不顾自身而去保护媛子的证明。 紧抱着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还要奢华。 微微染上红色的脸颊。 摇曳着的长长的睫毛被濡湿了。 媛子还在寻求着。 然后———注意到了。 千华音的身体,微微地,微微地在颤动。 那是媛子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事。 那高贵,勇敢的千华音———。 如此地―――。 强烈的惊讶和仿佛麻痹的感动贯穿媛子的胸口。 啊啊……。 这样啊。 就是这样―――。 千华音酱在害怕。 然而,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竭尽全力,招架了下来。 眼泪已经好几次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那不是叹息,也不是害怕。 那是感激和决意的眼泪。 怎样的安慰,怎样的鼓励都比不上。 在媛子的背上强有力的支持。 在现实的恐惧前。 从终结移开视线前。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不好好地做是不行的。 我―――。 倾尽一切力量和誓言,媛子紧紧抱着千华音。 没关系的。 我、虽然一点儿也不强。 虽然不能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尽管如此。现在,在这里。今后也一直会。 我―――。 因为约定好了。 让千华音的颤抖平息下来的方法。 所以,两个人死都不要分开。 通过彼此的嘴唇,想将这样的想法传达下去。 两个人热情而又安静的吻持续着。 直到那个有着人形的黑夜,在二人面前出现之时。
(八)
是的―――。 我们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处于尖锐白刃上的,才是我们的舞台。 而脚下的是等待着死和离,别无边无际的根之国。 但是,正因为如此而激动不已。 所以,才这么高兴。 没有任何安全和保障。 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巨大的喜悦。 要比喻的话―――。 没有愉快前进的道路。只有风雪交加的时候。 尽管要越过这样的苦难,劈开重重地障碍,但最终登上了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高峰时的感觉。 媛子紧紧抱着千华音。 比拥有一万人的骑士队更加可靠,只为了媛子而在的手臂。 果然感觉很舒服。 媛子这么想着。 这样的喜悦,要如何传达给千华音呢? 比起电影更加精彩的当下的事, 正在编织着感谢话语的媛子的鼻尖上,飘拂舞动着两枚纸片。 是电影票。 「千华音酱……这个。」 媛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怎么得到的? 明明没有那样的时间。 就这件事媛子还是很清楚的。 送给媛子的礼物。应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得到的钱财。 媛子将脸埋在千华音的胸口。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打心眼儿里觉得。看不看电影什么的真的没关系。 比方说―――。 屋顶布满铁锈的巴士站。 在无人的月台,台阶上的阴影处。 拂晓的儿童公园的长凳上。 深夜的自动洗衣房里。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是两个人独处的剧场。 身心都在。 然后,两个人仰望夜空。 比东京还要高远澄澈的星空,让两个人有点儿思念故乡。 杜束岛里的消息是一丁点儿都不可能传出来的。 看不见的毁灭已经开始了吗? 或许传说是真的? 但是,有一桩两个人一起下定决心的事。 等千华音伤愈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岛上。 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并不知晓。 或许,会是悲惨的结局也不一定。 但是,就这样一直处在逃跑中,永远没有休止。 所以,无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也已经好好地下定决心。 即使看不见未来。 一秒之后便迎来终结。 却绝对不后悔。 总比两个人互相残杀之类的要好得多了。 所以―――。 媛子轻轻地开口。 「千华音酱。」 「怎么了?」 但是,媛子却没有开口。 「……果然、不行呢。」 千华音突然睁大眼睛。 嘟哝道。 「不行?」 千华音的脸色像小动物一样,浮上不加修饰的惊恐。 然而、仅仅只有一瞬―――。 千华音马上发觉,媛子『坐下』了。 偶像电影的高潮。 为了对方打算离开对方,拼命挽留告白的场景,两个人的『演出』。 全能的千华音立刻明白其中诀窍配合起了媛子。 两个人的角色替换成了别人的情景。 只有两个人的小小乐趣。 「千华音酱,是长着翅膀的人哦。 无论去哪里。什么都能牢牢握在手中。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媛子。」 「连我、都没有。」 「……媛子,听我说。」 媛子摊开手掌,讲千华音的话堵住。 「拜托,让我来说。 这就是―――最后的了。」 「千华音酱那么温柔,非常非常地温柔所以我,太高兴了就轻易地忘记了……我呀……。」 媛子话语哽咽。 「女孩子的事。」 「……。」 「仅仅和你结识,就已经很高兴了。 能成为朋友,心情就好像飞到了天上一样。 每晚都在床上向神明祈愿,请一直这样下去什么都不要变。请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 「……但是,愿望并没有实现。 是我自己,变了。 一直都,用朋友的名义背叛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 「所以说不行……的哟。」 媛子低下头。 「怎么办?」 千华音终于开口应答了。 「因为……我……。」 「不管是谁,翅膀什么的,那种东西就算没有又怎么样? 跟你比起来……。」 「不行了。那种话说不……。 千华音酱……什么都能做到。」 媛子低下头移开视线。 千华音的手掌捧着媛子的脸颊,将其转过来。 「听我说,媛子。」 「……。」 「如果,我有翅膀的话。 那也只是为了追逐你一个人而存在。 哪怕飞得再多快一秒也好,也只是为了能找到你。 逆风振翅,必定是因为能笔直到达有你所在的地方。 纯白的羽翼也只是为了想要染上你的颜色。」 「……。」 「我就是无论重来多少遍,都不会改变的『千华音』。 我和『媛子』必定会相遇。 爱上你。追求你。 无论几百几千几万回被拆散。 即使那是地狱的最深处,无数次被烈火烧尽,我也绝不会放弃。 无论几次我也会再次起飞。无论多少次。」 「……。」 「无论在何时何处怎样的我。 只有这一点,是绝不会变的。 永远都是你的『千华音』。」 「千华音酱……。」 「即便是渺小的,笨拙的,畏缩不前的。 因为没有自信而低下头。 身为女孩子的你也依然……喜欢。」 「红茶色的头发。紫水晶色的瞳孔。樱贝一般的嘴唇。纤细的腰纤薄的胸。词不达意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无可替代的宝物。」 「只要有你就足够了。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明明是从电影中借鉴的台词却让千华音和媛子心中渐渐沸腾起来,一股热流分明地涌了上来。 其他人的台词,却实实在在地注入了两个人真实的心情。 炽热的眼神交汇的二人。 接着,就是最后一幕了。 电影的最高潮,女主人公们通过LIVE互相传达了感情。 最高形式的沟通。 然后……两个人的『最高潮』―――。 已经多少次了。 像这样寻求着彼此的嘴唇。 第一次,两个人禁不住睁开了眼睛。 第二次,像漫画中那样撞到了牙齿。 被突然的风吹乱了头发而干扰的也有过。 结局―――。 『两个人理所当然的吻』依旧在挑战中。 但总是忍不住笑出来。 为什么我们,连普通的一个吻都完成不了? 彼此之间相持不下———明明,那么地喜欢。 就想是命运考验似的。 绝不会是轻松的事情。 取而代之的是需要抛弃许多东西。 谁也不能率先保证什么。 但是,正因为如此。 才会如此珍贵,如此令人爱怜。 手指纠缠,肌肤重叠,零距离地感受气息……。 啊―――。 这回能成功了吧? 还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那是―――。 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比起感叹已经逝去的昨日。 以及担忧还未到来的明日。 等待并接受数不清的现实,更珍贵的是确实存在的当下。 已经没有『交往』的必要。 今后一直都是两个人的时间。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紧紧牵着手不放开。 以前方的未来为目标。 然后―――。 无论怎么寻求彼此也无法填补的程度。 根本没有索求什么的必要。 两个人都是只要有对方在就能继续向前。 无论何时都。 被比太阳还闪耀的月亮所照耀着的, 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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