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次梦回深刻，醒来却一片茫茫的画面。
梦中，高天的太阳如漩涡般扭曲，诅咒溢满其中，散发出不详的紫黑色光芒。
而她如旁观者般，冷静地看着自身沾染着大量无法拂尘的血污，和前方模糊不清的红白身影。眼前如同蒙上纱布，希翼明亮的光渐渐沉去，唯止不住的血，流不完的泪，融入月色也照不醒的梦境中，苍白如雪。
这是梦。黑甜的梦循环往复，醒来便会完全遗忘，直到下一个梦的到来，沉沉中才能依稀看到的红白身影，我所□□的——的——
“——巫女大人？”
略带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小猫般的呼喊透过月色，照亮了黑甜的梦。
晖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清澈的迷茫，月光透过遮面的斗笠缝隙，点点倒映在那双不凡的眼中，如同湛蓝剔透的宝石，令人炫目。
她是个云游四方修行的巫女，专做占卜救死扶伤之事，修行不求钱财，但给一茶一饭足以。三天前她游历到这个不知名的山野村庄，村中崇拜神道，热情挽留她这位年轻巫女，甚至于当地神社中最为威望的神官和日之巫女都开口请求，所以现在正借宿在这神社之中。
“您又在树上睡着了。”树下之声带着嗔怪和坏笑，“传说中云游救济四方不求回报自称修行的巫女大人，要是被传出天天爬上树睡觉又如何呢？摔不死你哦？”
“登高才能望远，方能看透世间百态嘛。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乡野云游的巫女罢了。”晖扶正了头上的斗笠，斗笠附带的面罩遮挡面容，仅露出那双清冷的眼眸，眼波流转，正坐向树下身着緋袴、金发气嘟嘟的少女行礼道，“贵安，日大人。”
“要上来吗？”她眨了眨眼，向来稳重的湛蓝色眼眸盈满了少女的天真。
树下，小小的金发少女正叉手站立，赫然就是前几日请她留宿的日之巫女，村中人都称她为日大人。日大人十分热情，刚刚被戳破梦境醒来的瞬间，只不过是这位活泼巫女的玩笑。
徐徐清风荡起如耀眼阳光般的金发，在黑夜中细碎闪亮，拥有这无双金发的巫女仰起头，望着对方隐隐透蓝的眸子愣了一瞬，随即绽放灿然笑容，大方伸出双臂，撒娇道：“我不会哦，晖你背我上去嘛。”
你背我嘛。
晖恍惚，但很快摇了摇头，甩开似曾相识的声音。她快速翻身下树，俯身背起娇小的日之巫女，将其轻轻安置于树上。日大人极度兴奋，如孩童般天真晃荡着双脚，望着远处海上明月欢喜雀跃，并拉着她指着明月畅想。
“传闻中，月亮上有一座不知名的神社……”
日大人重量很轻。晖垂眸。她们刚认识三天，每天互相交流双方各自的故事。
她捧着脸看向滔滔不绝村中流行的月亮传说的日大人，听她讲述上至月宫不知名神社、下到邻居阿婆的八卦事迹、还有神官教导时说的神话，有些出神。
“晖？阿晖？嘿，你在分什么心啊？”日之巫女拿手晃了晃瞬间装作一本正经的晖，略略思考后，忽而笑道，“诶，难不成，你在紧张吗？”
“啊，才没有。”晖回神，坦然道。
“哦～～莫非是，不喜欢我动你的斗笠？”日大人比了比想动斗笠的动作，噗噗笑着。“我俩第一次见面，你可是瞬间钳住我蠢蠢欲动的手啊，好神秘。”
“怎么会。”晖压低斗笠瞬答。
“真的吗？”日大人左晃右看，乐呵呵的紫瞳在夜空中灿烂，“呀，别害羞嘛晖，手拿开啦手拿开，晖你的眼睛那么美，没必要把自己藏在斗笠面罩底下，就应该大大方方露出来。”
“这……”
“那就只让我看，也不行吗？这样好了，就当闺蜜间的秘密交换，可以吗？”
不行。不可以。
拒绝的话语梗在喉间。
被迫云游之前，母亲曾说过，无论如何，不要拿开你的斗笠，不要暴露你的面容。
但，晖望着面前熟悉的陌生人，恍惚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们相遇，不过三天。
这三天，日大人缠着她听她的云游见闻，而她则听日大人聊各种八卦神话。山中时光如白驹过隙，恍如隔世。
她们一见如故，像是早已熟识对方，像是早已唤过对方千万遍。
但晖，实际上对您一无所知。
晖按着头上的斗笠，捏着斗笠的手指有些发白。
“日大人，”她低低地回道，“作为交换，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日大人无声地笑了起来，眼角弯弯：“我没有名字啊。第一天不是就告诉你了吗，阿晖。山野的巫女是没有名字的。
她是神官偶然从山中发现抱养来的孤女，因身上有如日一般的胎记，契合神社中所记载的侍奉天从云的日之巫女，于是作为日大人被敬仰至今。
“我是日之巫女，剑之巫女。作为日大人，过去是，现在是。”
灿金的巫女言笑晏晏。
“可是人都有名字，母亲说过，名字是呼唤一个人的言灵。”晖不解。
“晖如果介意的话，为我取名吧。”
“您又在拿晖取笑了。”
“明天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用你起的名字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很欢喜。”
日之巫女脸红彤彤的，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在月下清雅高贵、威风凛凛的少女，紫色的瞳眸中是对方的倒影，盛着满满的期待，轻声嘟囔：“不可以么？”
好可爱。
心突突地悸动着，密密麻麻的，如棒槌敲打着针扎的心。晖按着怦怦的心口，撇过眼去，嘴角微抿，克制着上扬。
好欢喜。
但是。要冷静。
瞬间泛起圈圈点点的涟漪归于平静。
不，是波澜无需惊起，从未惊起。
她重新抬眼，掩下情绪。
“没回答就当你默认了？”日大人用小指勾住晖的小指，“拉勾勾定了哦？”
“当然，我很乐意。”晖微笑。
“好！就这么约定了哦！”日大人欢喜雀跃，“啊对了，说起名字，阿晖看起来明明是如月般清冷高贵的人呢，和一般的巫女不同。为什么会取名为‘晖’呢？”
“可能是母亲的期望吧？据母亲说，我出生时候曾经被预言活不过成年，在母家养育长大也会招致亲近的人变得不幸，因此我从小被寄养在京都的神社处长大，名字也是专门向京都寺庙中的大师求取的，相关的生辰八字也调过。说这样可以避过一生一次的灾厄。”
“灾厄……”
“我现在云游四方也是神社乙橘师父的要求，以及一些其他因素吧。”
灿金的巫女恍然，随即激动道：“那那那，说不定说不定！晖你和我，是同月同日生呢！”
“诶？”
“说不定，上辈子我们还曾经相遇约定过呢！”
“诶诶？”
“晖你今年几岁？”
“应该是十六……？”
“那就是同年！来一起过生日吧！”
“诶诶诶？等一下等一下！”晖有些惊慌。
“怎么了？”金发的巫女不解道。
“我没有过过生日。”
“我也没有，这是第一次，大神师父说这次是成人礼，所以是必须过的生日哦。”
“我如果过生日的话会招致亲近人的不幸……”
“我也是巫女啊，你看！”日大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况且晖你也在神社中长大，没事的啦。”
“还，还有……”
一向坦然的晖变得结巴，满脸通红。
“……我，我还没有想好你的名字。”
“噗——晖好可爱。”日大人噗嗤笑了出来，“你可以慢慢想啦，问题不大。等更漏将阑，神社的钟声响起，就是新的一天，让我们一起——”
“过生日！过生日！”
当——当——当——当——
神社的钟声适时响起。
“哇，时间刚刚好呢！”日大人不知不觉靠在晖的肩膀上，手指明月与清风。
“生日快乐！晖大人，愿你接下来的时光平安喜乐！”
“祝你生日快乐，日大人。”晖柔和了双眼，湛蓝的眼眸顺着日大人的指向，望向天上的明月，“愿你……”
她低下头，附耳轻言。就像亲吻着日大人的耳垂，言语被吞没在耳鬓之间。
皓月当空，皎皎月明，清冷之月映照大地，如白银洒向人间光辉，映得相互依靠相互祝福的她们熠熠生辉。
新的一天到来了。
日大人，愿你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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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进入黑甜的梦乡。
但这次，纯白的神社中仅她一人。
高悬在天空的太阳，扭曲成漩涡，散发出不详的紫黑色，向四周蔓延开来。
似曾相识。
无比邪恶。
“灾……厄？”
发表于 2023-10-1 15: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