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依旧晨里昏里的守着那条旧渡船，睁着一双漆黑灵秀的大眼睛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少说话。

  闲暇时候，翠翠还是喜欢挨着船舷坐下，腿边上搁着箩子，腿上放只白瓷小碗，往里剥毛豆。青绿的毛豆一颗颗蹦到碗里，滚两圈跳两下，然后乖乖不动。油绿和着雪白的颜色很招人欢喜。这次，翠翠不会把它们打翻到河里了。

  翠翠很少很少上城里去，连端午节也不。爷爷死后，翠翠对外面似乎更少了兴趣，只一心拉着船绳。安顿好爷爷后，杨马兵来过几次，要接翠翠去住，翠翠没有应。船总顺顺也来看过她两三次，希望能把她接去照顾，想是对爷爷抱有很大的愧疚。

  翠翠不怪他，但她不很想看到他。

  翠翠偶尔缩着身子坐在爷爷坟头边上，陪爷爷解闷，或者照顾菜地，或者跟狗说话。狗还是没有名字，她一直都叫它“狗”，现在也一样。

  大多时候，翠翠总是坐在石滩上吹小管，爷爷告诉她，做这小管的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人。所以翠翠用着小管吹着最快活的调子，想着自己也能快乐一些。

  流年往复，翠翠已经退去了十六年华的稚嫩，换上少女独有的青涩。傩送依旧不曾回来，翠翠觉得已经渐渐模糊了当年脑海中那张朝气盎然的俊秀脸庞，也统快忘却了那五月天里清澈嘹亮的歌声，自己不再随着那段悠扬绵长的歌声飞起，到对面山上采一大捧虎耳草。

  杨马兵每次来，总要带些城里见闻的，也少不了说起傩送。面对杨马兵的宽慰，翠翠抱之微笑，却从不付诸期待。

  翠翠沉默的拒绝了一门又一门媒人的提亲，她愿意在这里守着渡船，陪着爷爷。她不寂寞，她还有“狗”呢。

  每到这时，杨马兵只好赔笑的送走媒人，回屋缩在火炉边上磕着烟锅子：“翠翠啊，，，你爷爷，，，唉！”话到临头又咽下，沉沉的叹口长气，转而用粗粝的袖口用力抹抹眼角。

  杨马兵道，翠翠他爷爷生前念得最多的便是给翠翠找个好归宿，他太想了，想到举棋不定，不敢下手。后来死了天保，走了傩送，老人家抑郁不已，又船总顺顺十分冷淡的态度，深深地刺激了他，眼看翠翠嫁人无望，更是心如死灰，这才去了。

  可怜这翠翠十六的年纪，孤身一人守着条旧渡船…………

  翠翠不爱看他这副样子，便拎着竹筐上山采笋子蘑菇。雨后水渗进土里，路湿地滑，翠翠差些不慎跌了跟头。人没跌着，眼泪却滑了下来，一串串停不下，她索性丢了筐子，坐在路边抹着泪：“爷爷，爷爷才不会呢，爷爷最希望我幸福，爷爷还说，只要我在他边上，他就开心，比什么都开心！”

  翠翠在爷爷走后，第一次觉得委屈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