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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jzdhm 于 2025-12-11 22:56 编辑
最近正考古 James Welker 的论文。James 是日本神奈川大学跨文化研究系的教授,研究的是BL、百合以及日本其他酷儿(Queer,泛指脱离于顺性别异性恋规范的性表现存在)漫画、动漫和相关媒体,与全球本地LGBTQ+文化和身份之间的关系。James还有很多关于日本的Lesbian社区和Feminism历史的讨论(最近的一本书是Transfiguring Women in Late Twentieth Century Japan: Feminists, Lesbians, and Girls’ Comics Artists and Fans),如果是对这些方面感兴趣的同志也推荐去翻翻James的GoogleScholar主页,有感兴趣的论文联系James本人要的话回复也超快。看到这篇2008年的Lilies of the Margin: Beautiful Boys and Queer Female Identities in Japan(边界的百合:日本的美少年形象与“酷儿女性”身份认同,打引号是因为这个概念放在今天太过时),讲的是“少年爱”相关的刊物上例如“百合通信”栏目中,日本的性多元个体是如何歪解各种标签从而自我定义,进行身份探索与操演的,是以往我看过的“百合”相关论述里很少展开讨论的,也顺便翻译了一下,分享给或许对这部分日本同志史感兴趣的各位。
因为原文比较长,所以这里就只放一些片段好了:
自 20 世纪 90 年代初以来,日本国内外对于跨越异性恋规范(heteronormativity)的性别(genders)与性表现(sexualities)的兴趣与研究一直稳步增长。同一时段,日本少女漫画中对越界的性别与性实践的呈现,也吸引了学界更为密切的关注。一些研究开始探讨这两个领域的交叉处,考察发生男男性行为的男子的现实处境,与一种最初被称为“少年爱”、如今被称为 BL、ボーイズラブ(boys’ love)或 yaoi 的类型作品中,对男性–男性浪漫与性欲的描绘之间的关联(或缺乏关联)。〔注 1〕在 1970 年代,”美少年”形象在“少年爱”漫画中被塑造为一种身体纤细、中性化、性别暧昧的角色,他们拥有闪亮的眼睛,其阴柔特质(femininity)让读者能够认同这样的形象,并逃离现实,进入他那往往设定在浪漫化或历史性欧洲的遥远世界。研究者与评论者长期以来都认为,“少年爱”对其读者的吸引力,源于它处于本地异性恋规范的话语之外,从而使读者得以通过替代式体验,自由试验性别与性欲。讽刺的是,这类分析往往默认其读者为符合异性恋规范的女性(heteronormative female readers)。〔注 2〕与之相对,本章探讨的是“少年爱”领域,与那些抵抗异性恋规范的女性之性别与性身份及实践之间的交叉关系。
事实上,这类关联并不难找到。例如,Lesbian活动家、“少年爱”迷、同时也是学者的溝口彰子就曾宣称,她是在青春期吸纳 1970 年代的“美少年“漫画后,『成为』了一位Lesbian。〔注 3〕同样地,日本Lesbian(レズビアン)社群中许多人的自我历史也反映出“少年爱”漫画对跨越性别与性规范的身份形成产生了深刻影响。〔注 4〕虽然在 1970 年代初期,日本东京与大阪的Lesbian社群——包括酒吧、组织与非商业出版物——已经相当稳固,但大众对其的认识和进入该社群的途径都十分受限,尤其是在 1970 与 1980 年代“少年爱”漫画正值巅峰之时。〔注 5〕毫无疑问,这些情况促使那些与主流性别与性规范格格不入的少女和年轻女子,借助以“美少年”与“少年爱”为中心的杂志,将其作为一个重要场域,在其中实验并玩味越界的性别与性身份。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杂志包括《June》(ジュネ)(1978–79、1981–96)和《Allan》(アラン)(1980–1984)。从这些杂志可以看出,在 1970 年代末到 1980 年代初,日本年轻的女同志以及(被指派为女的)跨性别者,确实在这些围绕“美少年”粉丝文化的边境——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象征意义上——开辟出了自己的空间。〔注 6〕
在《Allan》第三期(1981 年 4 月)靠后页面的边缘,刊登了一则来自一位二十七岁读者的讯息。她自称为一名“Lesbienne”(法语中的Lesbian),并写道她买了一本国外的“Homo”色情杂志,愿意免费寄给一位“Sodomite”(㚻奸者)或“Lesbienne”。〔注 31〕她补充说,她正在寻找朋友。虽然《Allan》创刊第一年里多数此类页边留言来自读者,希望结识新的(女性)朋友加入她们的社团、协助制作漫画同人志——再次强调了《Allan》与业余漫画的紧密联系——或交换照片与杂志,但也有少数女性读者写道她们在寻找(男性的)“homo”朋友或“哥哥大人”(お兄様)。而与那位自称 “Lesbienne” 的读者一样,爱女子的女子(women-loving women),以及具有多元性别表达的读者,也很快开始利用这一空间寻找与自己相似的人,和/或ta们所渴望的人。例如,1981 年 12 月,一位来自福冈县、自称“男性化”(男っぽい)的十七岁读者写道,她正在寻找一位“姐姐大人”(お姉さま)或一位可爱的“小猫”(子猫)〔注 32,139 页〕——她不只挑战了社会对她的性别气质期待,也挑战了她“理应只会对年上者或年下者其一感兴趣”的假设。虽然她的广告仅是暗示了《Allan》读者中酷儿存在的多元性,但她用来描述自己与欲望的辞汇,很快就被数百名年轻女子在随后出现的“百合通信”〔注 33〕个人投稿栏目中反复运用并重新定义。
尽管后来非常受欢迎,“百合通信”最初的发展却相当缓慢。除了第四期中一个很小的“笔友”栏目(其中三位投稿者中的两位都表达了对自己女性性别的不满)之外,所有此类交友广告都出现在页面边缘,直到 1982 年 8 月号才首次出现正式的交友广告版面。该版面共刊登十八条广告,多以女性姓名署名,其表达的需求与前五期页边留言中的内容差别不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一期的交友版面以醒目的法英混合标题 “FOR LESBIENS ONLY〔原文如此〕” 呈现,明确宣示这五十七条广告的性质。“百合通信”这一标题最终定型于 1983 年 4 月号,当期刊登了 226 条 “百合“广告。“百合” 一词借自 homo 杂志《薔薇族》〔注 36〕。其中 “蔷薇”用来指涉男-男性表现(male-male sexuality),而 “百合” 随后则用来指涉女-女欲望(female-female desire),这一用法最早可追溯到 1976 年 11 月号面向女性读者的专栏 “百合族的房间”(百合族の部屋)〔注 37〕,甚至可能更早。为了“回礼”,1983 年 6 月号《Allan》刊出了第一个面向男性读者的 “蔷薇通讯”栏目,但其中只有八条“蔷薇”投稿,而同时期的“百合”投稿接近 300 条。同年 10 月,又新增了“其他”栏目,供那些无法将自己的广告归类为“完全的百合或完全的蔷薇”的读者使用〔注 38〕。不过,这三个栏目上方统一冠以法语 “Lesbiennes”。“其他”栏目的投稿者包括:寻求“蔷薇”朋友的“百合”以及表面上是异性恋的女子、跨性别者,以及像“Franz”〔注 39〕这样的投稿者——ta们希望彻底摆脱百合/蔷薇这样的标签,把“人”(人間)当作人来爱〔注 40〕。
虽然这些杂志中使用了“lez”(レズ)等外来词,有时也用“lesbian”来描述女性同性恋(female homosexuality),但“百合“是最常用来指代女-女欲望的术语。然而,一些给《June》和《Allan》投稿的女读者,对将自己称作“lesbian”或“lez”的说法表示抗拒,甚至完全拒绝〔注 41〕。至少在 Allan 的版面上,“homo”“homosexual”“gay”(均为日文音译)以及“蔷薇”都被用来指男性同性恋(male homosexuality),其中“蔷薇”最为普遍。“Bisexual”和“bi”(均为音译)偶尔也会以其英语常用意义出现,但将异装及跨性别名人采访标注为“bisexual interviews”显示了这些术语的定义并不稳定〔注 42〕。
然而,”百合“并不等同于”Lesbian“(レズビアン),《蔷薇族》的投稿者包括具有酷儿的性别和/或性身份的女子,以及“少年爱”的女粉丝。同样,在《Allan》的版面上,很明显“百合”对不同使用者的意义并不相同。许多广告征求“百合关系”,无论是否有过“百合经验”。其中一些寻求“百合”关系的人特别说明希望是“柏拉图式”关系,而另一些则表示可以达到“一垒”(译注:即接吻)。来自茨城县的一位女子希望找一个可以一起“扮演(play)百合”的对象〔注 43〕,而来自埼玉县的另一位女子则解释,虽然她愿意有“身体上的关系”,但不会做任何“可怕的事”〔注 44〕。另一方面,像来自大阪、年仅十六岁的“Raccoon”这样的女性则明确表示,她们只希望收到原意发生身体接触的对象的回复〔注 45〕。除了这些术语在杂志版面上的流行外,自 1970 年代初的少女漫画中,蔷薇与百合意象也被用来指示男-男与女-女的性表现,这支持了伊藤关于《蔷薇族》拥有大量女性读者,或至少对“少年爱”读者与创作者社群有重大影响的论断〔注 46〕。如今,“百合”仍用于指代描绘女-女爱情与性表现的漫画及动画作品。
虽然“百合”这一术语被用来涵盖“多样的阳刚气质、阴柔气质及性表现”,但《百合通信》的一些广告者选择更进一步,动摇女性/女人这一类别的界限。1981 年 6 月,一位使用中性名字”Kaoru”(薫/かおる) 的读者用男性口吻写道:“我(俺 ore)是一个希望自己生为男性(male)的女性(female)”〔注 52〕。通过在语言上认领男性主语位置(“俺”),”Kaoru”明确揭示了她“天生的”身体与其宣称身份之间的错位,挑战了 Judith Butler 的论断,即“实质性的‘我’仅通过一种旨在掩盖自身运作并自然化其效果的能指实践才显现为‘我’”〔注 53〕。
征友广告中对“美少年”漫画角色的引用,有时用于笔名,有时用于自我描述,也用于展示阳刚气质与阴柔气质的程度。这些引用进一步显示了少女漫画对读者身份形成的强大影响,以及“少年”或“美少年”身份的多样程度,同时也证明了身份本身的互文性。例如,一些广告者将自己或其寻求对象塑造成雌雄莫辨(androgynous)且恋虐(masochistic)并性成瘾(nymphomaniac)的 Gilbert Cocteau、Gilbert 的爱人 Serge,或其性虐待犯父亲 Auguste,这些角色均出自高度影响力的漫画《风与木之诗》(竹宫,原作 1976–1984 年)。不过,认同或定位自己为“美少年”身份的投稿者,则更常是简单地描述自己是这样的人,或是寻找“是”或”像是”少年的人来。在这些投稿者中,有些在括号中注明生物学性别——用字符“女 / おんな”(女性 female / 女人 woman)或符号 f——而其他人则可能认为上下文就说明了这一点。同样需要注意的是,男性化认同(masculine identification)并不意味着希望在关系中主导,这点从寻求“姐姐”或“哥哥”指导自己的认同为男性的(male-identified)投稿者中可见一斑。一位 20 岁女性将自己命名为百合漫画《Applause—喝彩》(アプローズ—喝采;有吉 1981–82/1982)中的角色 Schnak,并寻求一个“少年感的人”(boyish person),由此将百合漫画角色与少年联系起来〔注 56〕。多个广告者使用的中性名字”Kaoru“也具有强烈的Lesbian互文意味〔注 57〕。其他读者投稿者则将自己或其交往对象描述为“雌雄莫辨”,有时明确表示对被归入“女”对应的性/性别分类(sex/gender category of woman)的不满。无论读者如何标记自己或他人,很明显,许多读者在不同程度上抵抗文化所规定的女性化特质,并通过各种方式表达文化所规定的男性化特质。同样明显的是,“少年”形象在“少年爱”叙事中所呈现的角色,在这一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我们无法估算,在ta们的“百合通信”中,有多少读者只是暂时在性别与性表现上进行实验,有多少人尽管怀有酷儿欲望和/或身份,却在异性恋-父权压力下不得不进入婚姻,以及有多少人最终建立了酷儿生活。但可以毫无疑问地说,对一些日本女性而言,《Allan》和”百合通信“——与“美少年”形象及“少年爱”表现密不可分——发挥了塑造越界的性别与性的身份的关键作用。
原文的Citation:
Welker, James. 2008. "Lilies of the Margin: Beautiful Boys and Queer Female Identities." In AsiaPacifiQueer: Rethinking Gender and Sexuality in the Asia-Pacific, ed. Peter A. Jackson, Fran Martin, Mark McLelland, and Audrey Yue.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完整的请移步:https://mp.weixin.qq.com/s/oDy5lx06UODhBUzl_FfK_g
顺便宣一下同好建的资料群(QQ 984301423 入群问题是提一位性多元或者御宅研究相关的人物 现实/虚构都可以 或者discord https://discord.gg/32cW5Zrnvc但是没什么人)有不少有意思的读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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