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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是全文的連結,本文是因為接受一個法國作百合研究的博士生的訪談寫成的,包含對中/台/歐美百合廚的文化與閱讀方式之研究,當然還有其他更多,比如從歐美讀者的閱讀方式衍伸出的百合與同性戀論爭等。因為分析對象有這個平台,所以當然要讓列位諸公看看。全文連結如上,我會放一二部分,要看第三部分記得點開連結。一個在這個平台上必要的附註:內文提到的中/台/歐美請當成我在說地區/再補一個部份:訪談第一部份本人被要求自我介紹一下自己的寫文跟百合經驗,不感興趣請跳過,下為全文一二部分:
訪談答稿:百合迷群與閱讀方法的多重「生態系」-從自述開始的探究
本稿為對中央研究院民族研究所國際博士生 洪婕之訪談的回覆。
1.
我在1960年初選擇了文學批評。我覺得文學批評什麼都可以論。我當時這種觀點受到批評家吉本隆明的直接影響。而更大的背景是,在戰後的日本,對文學批評有特殊的信賴。原因大概是,在戰前和戰爭之中,哲學和社會科學都揭露了致命的醜態。戰後殘存的,只有文學批評。文學並不會抽象化感性的個人的向度,同時又能掌握超越個人的社會結構。簡言之,文學保留了自我,又把握了世界。只要稍微考慮戰前和戰爭中的經驗(軍國主義對個人的摧殘雲雲),就能感受到文學批評在這一方面的重要性。從二戰前開始,文學批評就是對抗哲學和社會科學的一種獨立的智識。請留意以下的要點。小林秀雄所言的文學批評,其實是法國哲學。在法國,哲學和文學沒有明確區別。因此,在法國以外,法國哲學的研究並不在哲學系,而是在法國文學系......因此,我沒有直接選哲學,而是選了文學批評,其實就是選擇了法蘭西流的哲-文學。 柄谷行人
本書不將網路當成是「媒體」,而是當成「架構」來看待......建立在網際網路這項基礎上的各種全球資訊網服務,也能看成是藉由資訊技術來設計與建構,用以支配人們行為的一種「架構」。換句話說,雖然網路服務並不伴隨著物理性的實體空間,但卻可以讓兩人以上的個人,從事某些行為與互動......想要讓「規範」或「法律」的控制手法有效運作,事前必須讓受控制方經過「內化」價值觀或規則的過程。但如果是「架構」,不管受控方有怎樣的價值觀與想法,就技術上、物理上來說,他都已經被封閉了行為的可能性。 濱野智史
「批評不是要指出事物沒有按原來正確的方向發展。它的職責是要指明,我們的行為實踐是在怎樣的假設、怎樣熟悉的、未經挑戰和不假思考的思維模式上建立起來的。」,在一篇發布於《解放報》(Libération)的訪談中,傅柯向迪迪耶.艾希邦指出了所謂「批評」其實具有揭露事物的「建構性」進而讓人思考轉型可能的潛力,上述引文中柄谷行人的「文學批評」就是在傅柯意義上使用的,他與傅柯的親近則需追溯到日本近代評論確立的方式。在上文中,柄谷曾提到小林秀雄對「文學批評」特殊的看待方式以及自己對他的繼承,小林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法文科的學術背景無疑正是這條批評家「系譜」的起源。除了將文本與批判思想結合的論述方式,法式哲學還影響了日本批評家旁徵博引各類學門的自由寫作方式,我針對「百合」這一文類寫下的文章也是在這一傳統或者說柄谷的延長線上進行的。至於我接觸百合文類的起源則相對的早,在高中剛開始看動畫不久後就接觸到了『終末のイゼッタ』這部2016年的原創戰爭百合動畫,劇中的魔女伊澤塔和公主菲涅超越主僕關係而將對方視為對等的「重要之人」來看待的情感決定了我往後對二次元媒體的閱聽選擇。「由於異性戀制度如此深入我們的文化,以至於我們難以意識到它的存在。」,約翰.巴克在如上的論述中關鍵的指出了異性戀制度是因為過於「隱微」才被當成自然之物來接受,媒體對社會上性別意識的影響也完全可以被這樣敘述。我們由此也能明白,很多人無意識的只看有男主角的異性戀主題動畫或廣義媒體是因為那類作品多到成了覆蓋了他們大部分閱聽選項的「自然」。在此,我引用巴克的目的便是指出被視為「自然」的閱聽選擇其實只是相對的,一切只取決於更早「習慣」什麼文類。我恰好最先接觸的是「百合」,因此女性之間建立情感的敘事才是我感到熟悉的「自然」。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在還沒開始動筆寫文之前的閱聽經驗已構成了一種揭露「異性戀閱聽慣例」並非「自然」的「批評」。而當然,這樣的感受必然不是我獨有的,百合讀者即使不是自始即喜歡這一文類,對於異性戀敘事感到違和的經驗也並不罕見。如果用齋藤環的說法,他會認為百合讀者這種一般意義來說大量攝取二次元媒體的「御宅」在現實中的性傾向不會被影響,但他的樣本和討論媒體都是異性戀。百合會論壇中一個有六千四百多人投票的性傾向調查中異性戀只有百分之十四,雖然無法直接看出相互影響,但顯然閱聽媒體和性傾向並非完全無關,因為對異性戀敘事的拆解同時也是在讓人知道異性戀之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不過,二次元的角色和三次元的人類具有存有論上的差異,因此下文論及虛構與現實關係時我們將更謹慎的敘述這一主題。「我稱作『唯我論』的,決不是那種認為只存在『我』一個人的思考方式。認為適用於我的論述能適用於所有人,這種思考方式才是唯我論。」,柄谷在如上的論述中指出這種不去注視他人而從個人沉思去歸納出所謂「普遍性」的方法實是一種「唯我論」式的思索,他在開頭的引文中抨擊的日本哲學和社會學也都是這種「理論先於對象」的東西,我最初則是在臉書上英語百合社團對作品的討論中注意到了這種思維傾向,我開始以英文寫下置入抨擊英語圈主流意見之觀念的作品分析便是出自對這種討論的極端厭惡。以2022年『処刑少女の生きる道』(The Executioner and Her Way of Life)這部百合小說改編的動畫之播送為起點,臉書上英語社團的百合討論雖然並非全部但出現了廣泛的道德化與「正常化」傾向,因為許多人對主角在第一集殺掉他們認為的無辜男性之行為相當不滿。事件過程我在其他文章有提及,但它的效應是讓大概原先就一直存在的英語圈百合迷群意識形態浮上表面。在那段時間前後,我和一位印尼朋友還與一個叫Wholesome Yuri Manga Panels的社團管理員發生衝突,因為她以『citrus』這部作品肯定亂倫為由而禁止在社團討論,這可說是以歐美為主的英語圈百合迷群意識形態的另一顯著實例,我就是在這樣的言論環境下開始往歐美論壇投放英文文章的。 更具體的說,英語論壇對『きたない君がいちばんかわいい』和『安達としまむら』這兩部作品的討論關鍵的顯現了他們的問題。這兩部作品的主角都有偏離於常人的特質,比如『きたない君がいちばんかわいい』的兩位主角有著可以被稱為施虐和受虐的特殊慾望,『安達としまむら』的主角們則分別有著強大的佔有欲與過於冷漠的心理獨白,英語圈的不少讀者對此的反應是基於精神醫學的視角病理化的指責這些主角們「不正常」進而抨擊作品,和前段提到的例子一樣,這正是無視作品脈絡而將自身的理解強加到它身上的詮釋。這種討論在華語圈中實則可看到更多,像是最近播完的『わたなれ』動畫就因許多觀眾對「多元愛」(polyamorous)的概念並不熟悉而引起廣泛的爭論,許多並不去看作品實際描寫的讀者以一種將單一伴侶視為絕對道德的意識形態批評本作的描寫,這樣的討論使我轉而關注華語平台並撰寫中文文章,雖然看上去是轉向但我的寫作目的沒有改變,也就是藉由貼合作品主題的大量文本來分析作品中主角的關係性與作品的整體意涵,以此揭示那些把片面與表層的解讀當成結論的倒錯。比如對『きたない君がいちばんかわいい』的分析我就指出了在施受虐的表面情節下,愛吏和雛子的關係其實顯示了極度自我中心的「唯我論」態度和慾望完全朝向他者的「倫理」性態度具有的分裂,以及造成本作主角死亡的原因恰好是許多讀者在批評本作時展現的那種對異常性欲歧視的態度。又或者是『熱帯魚は雪に焦がれる』這部作品,許多讀者總是批評它缺乏可以被整理成劇情「大綱」的劇情主線,這背後呈現了想把一個完整的事物濃縮成片面「概要」的意志。然而,這部作品的主角帆波小雪剛好就是因為他人片面的理解自己而感到痛苦。在此,讀者對一部作品的主流負面意見恰好就是作品本身要抨擊的思考方式,和『きたない君がいちばんかわいい』相同,我致力作的就是讓作品反對浮濫批評作品的人。不過,對這些作品的積極分析也造成了限制,前文已經提過習慣於閱聽一類事物便會形成一種「自然」,與此相伴隨的負面效果當然是將這之外的事物視為異質而感到排斥,只吸收日式百合作品的我正是因此基本不會看台灣或中國的百合,因為我發現長期沉浸在日式語感的自己對台式的語感和語境感到可稱之為「母語尷尬」的羞恥,像《夏日計劃》這種客觀上我能理解很好的作品我也無法順利閱讀就是由於這樣的情感所導致。雖然我顯然不是唯一有這困擾的人,但至少在Threads這個我常用的平台上幾乎沒看到有相似問題的人,如果在臉書或一般網際網路平台上,雖然不是百合我還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以排斥台灣配音表現出的「母語尷尬」心態,我在Threads上自己滑不到這類議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顯然也映射了這一平台的「架構」,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台灣迷群特色。並且,和「巴哈姆特」、「八卦版」甚至是臉書還有「噗浪」都不大一樣,台灣的百合迷群最容易參與「討論」的地方其實真的就是 Threads,因此我們有必要對這個平台塑造互動的方式進行分析。濱野智史提出「架構」的零零年代距今已有一段距離,但他這個概念的效力實則並沒有褪色,他所分析的Twitter更是與Threads共享許多類似的特徵,以下將引述他對Twitter的分析展開討論:
在被稱為媒體論或傳播論的領域裡,時常使用「同期」與「非同期」這種區分法...如果在溝通的傳播者與接收者間存在著「時間差」,那就屬於是非同期的媒體......Twitter的特徵在於(1)字數很短; (2)與即時通或手機連結,可促成讀取的即時性與反射性;(3)連鎖或突然、局部的交流。此處的重點特別是在於第三點特性上。讓我們再次用同期與非同期的說法來形容這項特性。首先,基本上Twitter是讓用戶各自隨興(非同期)「自言自語」的工具。但就像在上面看到的一樣,時常會出現突然/局部性、且非常明顯有如同期性的交流連鎖......這種連鎖完全是在用戶自主「選擇」下產生的......Twitter的架構基本上是將「非同期性」進行的說話行為(自言自語),藉由各用戶的各自「選擇」(連鎖),來突發性/局部性的轉化為「同期性」交流。 濱野智史
「Threads著重即時文字交流,使用者可輕鬆分享觀點、參與時事討論,無需過度修飾...每則串文最多500字元,圖片與影音合計最多只能發布10張,影音長度限制為5分鐘。」,在如上關於這一軟體的介紹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到它也是以「即時交流」為賣點。它跟Twitter的差異在於發文字數稍微多一點,還有加上標籤能增強的曝光度比推特更多,但直接來說兩者的用戶產生連結的方式是一樣的。跟濱野智史對Twitter的分析相同,Threads上的發文很多也是隨興的自言自語,在有用戶留言之前即使是公開貼文也不會改變它是自言自語的事實。雖然用戶的發文時間跟有人留言的時間不一定一樣,但一旦留言或按愛心以及轉發等上線用戶就會立刻在即時顯示的動態看到並可以選擇要不要構成交流。且因為追蹤者會看到追蹤對象的留言與轉發這個設計,一個很隨意的發文也經常超出發文者意料的被大量推送或產生連鎖反應,比如最近一兩天就滑到一個百合迷隨興的說下次百合Only要協助其他同好交通的文引發一連串不一定都追蹤他的人在文下留言,但若是不感興趣只要刷新時間軸就跟Twitter一樣可以滑掉。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平台對百合迷群的積極意義首先是「話題的主動塑造」,雖然推送免不了,但Threads也是只有用戶的主動意願才能產生「同期性交流」和更廣意義上的形成話題,華語或者嚴格意義上的中國百合社群與此差異極大。「進入百度貼吧則表示您將同意遵守本協議下全部規定,並完全服從於百度貼吧的統一管理。」,百度貼吧如上的使用規定在百合會論壇中則是稱為「版規」的東西,它對百合迷群討論的主要影響是論壇的掌控者可以直接刪除爭議言論,我自己在百合會就曾經被刪過幾次挑戰那裡人百合觀的發言,但最經典的例子應該是「我怎么可能成为你的恋人吧」最近的聲明。「随着第八卷的发售,新卷剧情引发了很多的讨论,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影响交流氛围的帖子,所以为维护吧内环境,吧务组对一些帖子进行了删除处理。」,如上的言論顯示的是這種百合討論的貼吧對「和諧」的重視,與Threads不同,它和百合會會從平台方積極干涉用戶的討論。在Threads上,即使是不那麼私人的論述發表,留言者也因為長度限制而更容易參與討論,即時以紅點提示的動態功能更是讓發文者強烈的意識到有人留言。臉書主要推送的是有「完整形像塑造」的個人檔案或專頁,它的私訊跟在主頁上留言的功能是分開的,主要是在公開發布且不能洩露太多個人信息的「討論帖」中互動並相對少使用私訊功能的百合會與百合吧與它其實相當類似。與公私分明的它們不同,Threads 相對簡易的個人檔案頁面反而與用戶任何交流主要都在發文和留言完成的特質相互襯托,構成「私人性」與「一貫性」更強的特質,需要注意的是即使私人性強公開貼文的數量還是相對多的。將這點考慮進來後我們便可以說,在Threads上如果出現用戶願意交流的留言或回覆,通常會產生更強的與「人」的交流感,但因為台灣用戶比較沒有日本Twitter用戶的讀空氣習慣,在使用時非常容易遭遇使人極度不快的失禮留言,中國百合論壇的優點與此對照來看可以說就是主動幫用戶過濾太誇張的言論,但他們之所以這麼作也與論壇本身的負面性質有關聯。「基本上,帖子流是從『最近有人留言的帖』開始排序,換句話說,帖子的顯示順序是不固定的......這種帖子流的架構,讓討論狀況活絡的帖子很容易出現在一覽表裡。」,濱野智史在上文分析的是日本一個叫「2ch」的論壇之特色,但它也正是中國百合論壇的內在性質。就跟他說的一樣,這兩個論壇都是依據留言時間排序的帖子流,它固然使人很容易跟上成員討論,但致命的是容易引發吵架的觀點尤其容易佔據首頁並引領平台用戶的關注,前面提到的「我怎么可能成为你的恋人吧」在還沒被大量刪文之前就有這個狀況。無論喜歡或不喜歡一部作品,用戶在看到激烈的反方意見後用同樣激烈的意見與之對撞是很常見的,容易推送這類討論的中國論壇出現一批在觀點上非黑即白的讀者與平台「架構」因此必然脫不了關係。當然Threads也有先推送高討論度文章的演算法,但必須注意到這個平台已經從「上標籤」的功能上告訴了我們它的議題不是只有百合,多種議題的並置加上主動刷新時間軸的功能讓台灣百合迷群避免被單一爭議討論串掌控注意力,雖然臉書也是如此,但它能接觸到的議題被「朋友圈」限制的程度更加的高。迷群待的平台是否是單一議題導向則又引發另一個需討論的部分,也就是關於迷群「真實性」的辨別機制。中國的百合論壇加入的方法並不容易,比如百合會目前是要花錢的,但這種限制也反過來凸顯出加入的人幾乎不必質疑的就是一個百合迷,它和百合吧也都是以參與者都是迷群的前提去設計各種規定的。與它們相比,Threads或台灣百合迷使用的其他如「巴哈姆特」、「八卦版」等平台都是多議題導向的,加入者不會直接被視為百合迷。 對於迷群這個概念,以最鬆散的定義我們都可以知道是「對某種事物保持長期高度興趣的人」,但如果只是參與討論,以最挑剔的方式來說,或許他只是特別喜歡某部作品而非真的喜歡這個作品的文類本身。所以,在以Threads為中心的各種社群平台上,台灣百合迷經常會發文宣告自己買了什麼作品與同人本以此明確昭示自己喜歡百合,中國論壇上貼出自己買的官方作品反而是少數。當然,這首先是平台本身就足以判定一個人的百合迷身分所以不用特別證明自己,但不可諱言的是中國迷群很少展示購買證明當然與其國幾無版權意識有關。然而,基本不用證明自己是百合迷不表示中國百合社群沒有其他的鬥爭。「『新學院派』繁榮的直接動因是《構造與力》,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為淺田彰這樣的華麗玩家颯爽登場而準備的舞台,是大概在七十年代後半期徐徐搭建完整的。在這兒舉幾個起作用的要因作為例子。首先日本經濟從七十年代以來的穩定成長期,朝向空前的泡沫經濟發展。消費社會化與情報社會化,和同時外來文化和廣告文化的發展,以及傳媒的次文化化等進程正急速進行著。其二是因『淺間山莊事件』被逼進死胡同的日本的『想要思考的年輕人』,大約經過十年之後,在與政治上的激進主義完全不同的次元裡尋求他們能量的矛頭所向。其三是依據《現代思想》而產生的『現代思想』的介紹風潮盛行,海外文獻的翻譯也不斷取得進展。」,佐佐木敦在如上的考察中指出了八零年代日本為何會興起以介紹法國思想和跨學科批評論述為主的「新學院派」,他論述中的第二點對理解中國百合迷群相當關鍵。「淺間山莊事件」簡單來說是日本極左組織聯合赤軍闖入山莊脅持主人但最終被警方攻破,因而使此組織和全共鬥以來的政治激進運動走向低谷與消散的事件。「對『直接行動』的厭惡感,直到一九八零年代以後都還殘留在日本公民社會之中。」,安藤丈將上文所說的就是政治激進主義在「淺間山莊事件」後不再被公民社會接受,年輕人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轉而去追求符號性與詮釋性大於實踐性的新思想潮流,重視能彰顯自我「差異」的符號和裝扮。從這裡轉而來看中國,這個明顯無法真正開放談論「時政」或者說「體制」的社會背景與人們在對虛構作品的觀點上展現的偏執態度之連結已有相當明顯的推論。在百合會論壇裡,百合定義的爭論雖然比較少但也有二十三個帖子,更多的是對爭議性作品的爭論,比如以主角出軌為主題的『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和前面提過的『わたなれ』,前者有高達九個被鎖帖的帖子以及另獨立的七個因主角道德問題而起的討論帖,後者更是有高達三十個討論帖並且主要就是在討論主角的關係,雖然沒有都在對罵但裡面出現的觀點衝突幾乎沒有互相說服的例子,最理性的也就是打一大串反駁對方。將視角放到百合吧後我們則可以看到非常多作品出現在所謂「排雷帖」即告訴他人本作有什麼會觸犯讀者要素的貼文,多達二十二頁的「排雷」討論包山包海到連『安達としまむら』都可以因為島村初戀可能不是安達而算在其中。我在另一篇文章中從處女情結的角度抨擊過這些人與他們反對的「百合破壞黨」其實是同一類人,因為他們賦予了第三者的介入一種可謂是幻景的權力。現在我們則從前述與日本思想史的對照半推論性的指出,百合會百合吧這群人的偏執也是源於他們堅決的把握住能代表自己的作品觀與符號觀。不過這裡也要補充的是,也有許多中國迷群對觀點的爭吵不感興趣,比如說百合會在2011到2015這段期間其實出現了厭煩爭論的傾向,因為之前爭論「百合」以及「GL」的界線實在太耗費心力,百合吧在最近也有不少用戶嘲諷說包山包海的「排雷」早就把想要討論的人都趕走了。換言之,投入爭吵的這群人雖然多但只是中國迷群的「一部分」。將這個認識謹記在心後,我們對這群人的偏執可以如此診斷,也就是在中國迷群的現實中,不論是廣義的政治或性少數群體追求代表性的政治都無法得到真正實現,因此他們才投身作品並堅守「屬於自己的理解」。雖然百合論壇上的人不用爭論誰是不是百合迷,但他們仍然體驗著「觀點的戰爭」。並不是說台灣迷群或歐美迷群不會吵百合觀與作品觀,但開放平台上的百合迷群最大的優勢就是不想吵了便可以隨便切換去其他貼文討論而不會因為中斷話題讓社群運作停滯,而在百合吧與百合會如果沒有人參與主頁帖子的留言那就真的沒有任何討論了,回覆太舊的帖還可能會被刪,這種管理性高的「架構」可以形成平台的集體性但不容易產生用戶之間的連帶。回到台灣來看,雖然觀點的鬥爭不多,但批評他人是假百合迷的狀況老實說不算少,會被這樣批評的人如果以Threads為例的話那有部分是被發現根本只是看非正版管道的人。如前所述,台灣百合迷群在這個平台上很常發布自己購買了什麼作品的消息,這與被認為是「真迷群」的關聯毫無疑問的是因為使用正版管道才能真正支持到作者與喜愛的作品。不過,關於是否是真百合迷的討論還有另一層面,也就是抨擊我在之前文章提過的那種「以第一人稱視角意圖介入的人」。我仍然沒有改變否定這類人是百合迷的觀點,因為他們是以閱讀一般異性戀主題作品的方式來閱讀百合。這個論題需要注意的是相關的另幾點,偶爾會看到有一些百合迷在宣揚自己對角色的喜愛時使用很保留的語氣,或者說想被角色「單方面」作些什麼,以及會被這樣討論的作品通常就是很容易被「以第一人稱視角意圖介入的人」喜歡的那種作品。如上三點共同指向了一個至今還沒被討論過的分類與議題,也就是「角色百合」和它容易導致的閱讀方式,它除了可以指出百合迷某些時候不用那麼自我設限,英語圈和中國相當多迷群的盲區也都在這,下文將引述伊藤剛的理論來展開這一概念:
「角色」先於「人設」,才可讓人感受到某種類似「存在感」「生命感」的東西。應該說「角色」是處於「前人設態」(前キャラクター態)的位置。反過來講,像是從小池一夫所見「欲立之物」(立てるもの)的意義上(或者,是從普遍認為的意義上),「人設」,實際從化漫畫這一整體表現上去看,無論是在時代上,還是漫畫表現中都帶有一定的局限。那綜上,我們要再度為「角色」(キャラ)做出定義的話,可以如下:
多數情況下,是由以較為簡單線條為基礎的圖像描繪,以固定名加以指代(或者是以引起人們對其抱有期待),從而使人可以感受到「類似人格等要素」的存在感。另一方面,「人設」(キャラクター),則是在「角色」基礎上,能讓人讀出其所擁有「人格」的「身體」表徵,並可使人想像到其在文本背後的「人生」和「生活」之物。 伊藤剛
「如果無法呈現出人物的差異性,就無法創作出以人類生活作為基礎的作品......角色的個性會影響到其外表。」,松岡伸治在如上的言論中指出的是創造「角色」的原則就是在外觀上表現出「差異」,但這段引文更關鍵的是他指出角色的「個性」會體現於其外表。這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塑造人設」,他想要說的其實是我們要創作出光從外觀就能夠感受到個性的角色,伊藤剛在上文所說的就是這種能從外觀感受到存在感的角色圖像。換句話說,在閱讀故事之前或者甚至不一定要故事我們就能夠從外觀大致看出角色的性格,最近的經典例子可以說就是竹嶋えく負責插圖的『わたなれ』。它的故事當然是絕對必要的,但對於主角們的描繪竹嶋可以說下了直接表現角色性格特質的功夫,比如光是看第一卷真唯摟住玲奈子的封面其實就已能夠判斷玲奈子具有相對弱氣以及會因他人而不自在的性格,她手與身體為了躲避真唯而向內側的動作向量完美的體現了她後來與其餘女角缺乏自信甚至有些逃避的互動方式,在紫陽花與真唯那裡我們也完全可以直接從她們的外觀大略的知道她們可能會如何行動,比如真唯有侵略性的自信動作和紫陽花動作向量實際是向內側的含蓄溫柔。當然,這些角色不會只有她們在插圖呈現出來的面向,但她們的關鍵特質已經體現於圖中。因此,在沒有故事之前就直接被她們的圖像也即「キャラ」面向所吸引完全是可能的,這些角色亦是因此很容易脫離故事進行二創,換言之就是想像她們在其他情境下會怎麼行動。同樣顯著的例子是千種みのり的『志乃と恋』,她甚至更極端的直接標記出志乃與戀在性意義上的「攻受」。和竹嶋不同,在Twitter跟Pixiv活躍的她因這兩個平台不利長篇故事的「架構」而更需要在圖像中展現出角色的一切的性格,這兩個角色也因此極容易二創,其他Twitter上人氣很高的百合作品如『高音さんと嵐ちゃん』也是如此。這些作品的角色性格並非是在故事中才逐漸成形,而是先有了刻印在外表上的性格再被故事補充更多發展。和它們相比,一般百合的二創並不容易,原因是它們的角色外觀首先就沒有過分「鮮明」,『安達としまむら』和『週に一度クラスメイトを買う話』都是這類的作品,它們的角色性格無法從圖像上直接發掘而必須在故事中才成形,且她們的性格基本無法與故事脫鉤而成立。由此反襯便可明白,「角色百合」就是指以可以從「キャラ」層面上閱讀並有著容易二創特質之角色組成的百合作品,「以第一人稱視角意圖介入的人」常看這類作品的原因便是它相對容易捨棄掉故事而抽取出主角。我當然不認同這類介入式閱讀是百合迷的閱讀,但這裡需要注意一個重要的問題,也就是這種被展現一切人物性格的「キャラ」引發的慾望不能等同對人類的性欲。「二次元作為一種情報集束而存在,是以圖像、音聲、影像等等多樣媒介(medium)所物質化的某種程度上的人工物。也就是說,這件事攸關於對二次元存在物的性欲,無法還原成對人類的欲望。」,承繼伊藤剛的理論,松浦優在上文所要說的是對「キャラ」意義上的圖像產生的慾望是與對人類的性欲不一樣的慾望。在我最近介紹『志乃と恋』的貼文中,有一個留言提到「老師的畫風變很多,我還是很喜歡之前的,很可愛,現在有點像真人。」,雖然直接而言看不出他是否對角色有性欲,但這個例子很明顯的表示了對真人和對角色的感受真的是不同的。綜上,松浦進一步從「紙性戀」的視角指出對女性角色的慾望不應被還原成對現實中女性的「凝視」。那麼,介入式的那種閱讀或者說性意義上的閱讀,是不是即使將百合的角色當成物來看也仍然只有「強加意義」的可能呢?也不盡然,松浦對此批判性的引述了Timo Jütten的物化論而作了論述:
作為性物化論前提的「物」觀是人類中心的。這個問題不僅限於二次元中的討論,進一步來說也不限於「性」物化。余登將「物」描述如下:
說一個人是對象[物],就是指其人在他人眼中的的價值或意義,是由他人的利害關心和價值判斷來決定。正如我們周遭許多對象的意義或價值,是由人們的利害關心和價值判斷來決定的。
此處余登說明,物是完全被動的,物的意義和價值是被人類單方面規定的。 但是物真的是像人類所想的這樣嗎?例如物的形狀或材質等物質性,制約了人類的意義賦予和價值賦予的方式,因此也實際上影響了人類。如此物並不僅僅單方面被強加意義和價值,在各種意義上也有「抵抗」人類的面向。這種論點在余登的論述中被提前排除了。 松浦優
「以零零年代為界......雜誌作為『傑尼斯』女粉絲模擬戀愛空間的色彩變得越來越濃重。另一方面......我們能看到雜誌中的一些言論鼓勵讀者從『同性戀關係』和『同性社會性關係』相結合的角度來看待『傑尼斯』。」,田島悠來在上文介紹的是「傑尼斯」這個男性偶像團體影響粉絲的策略。一般而言,偶像總是被假定成在視線下被凝視的「物」,但只要仔細一想偶像自身也能反過來引發粉絲的慾望根本是理所當然的常識,因為粉絲的慾望是限定在面前表演的存在上的,「傑尼斯」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主動以互動的讓粉絲轉而去欣賞他們的「同性情誼」,松浦所說的「物」也能反過來牽引人類慾望就是這樣的意思。當然,「角色百合」也有這個能力,比如『志乃と恋』經常為人詬病的角色看鏡頭之封面其實真正的意思是在向讀者「展示」兩人的關係,她們的互動則表示了該怎麼「看」她們。在『わたなれ』的角色互動中,我們也常看到許多一方面認為主角們「真的很色」但同時又覺得她們的互動很令人愉快的評論。「キャラ」式閱讀其實是角色方先展示魅力才吸引到欲求者的,雖然我前面舉的例子都需要故事,但吸引人去看關係的主動權正是在角色身上,前述兩個例子就是因此有潛力反過來誘導慾望者去認同作品裡角色的關係。雖然未必是完全正面的例子,但討論『わたなれ』時在各平台上都能看到的對主角們各種關係性孰優孰劣的爭論就體現了我說的這種誘導,這種討論對故事內容的微妙忽略更加證明了很多人首先是認同「キャラ」而非故事中的人物,因此才會很片面的為此互吵。上述這種狀況並非是特定平台的特質,毋寧說是網路時代訊息爆炸的架構讓能夠從外觀上就吸引到讀者的作品有崛起的契機,Twitter上的人氣百合也是如此興起的。從伊藤到松浦,他們的理論首先達成了對虛構自主性的辯護,英語圈百合迷跟相當部分的華語圈讀者關鍵的盲點也正在於他們無法辨別對人和作品的慾望不能一概而論,前文提到的異性戀主題媒體因此還有另一種讀解的可能性,而不一定是對異性戀規範的強化。在承認其存在權利但不視介入閱讀為百合一部分的前提下,伊藤和松浦用來正當化慾望角色的上述理論對百合的另一貢獻必須加上新的視角來理解。「作為能夠獲得社會認可的親密關係,家庭和戀愛被很多人寄予了厚望,但我認為人們應該有更多的選擇,比如高橋前面提到的『心動』就不一定只能從戀愛裡獲得,從『追星』裡也可以。」,永田夏來在與高橋幸討論時提到了應該要將解套於浪漫愛的感情加以言語化並確立,她所提到的就是我們在前文與「角色百合」類比的追星。換言之,看百合作品時如果被角色所吸引固然可能是性欲,但它也可能真的只是被「觸動」或「治愈」了。雖然竹嶋えく自己的作品『ささやくように恋を唄う』偶爾會因為劇情被詬病,但她畫的角色對很多讀者而言就是有種純粹「治愈」的效果,百合迷群理解作品和感受角色的方式因此也有了更廣的彈性。下一章裡我將更廣的討論不同地區的粉絲讀解作品的習慣,雖然伊藤剛的理論已經向我們揭示了某些閱讀是以混淆二三次元的方式進行的,但我將在討論時暫時懸置這個問題並專注比對各種閱讀方法的優劣。如果說本章最後提及的「角色百合」是外觀的問題,下一章對各個地區迷群怎麼看女性關係的討論就是內容的問題。
2.
我支持一種幾何式的倫理圈,從一個中心點出發,自我--每個人都是自己倫理裝置的核心--圍繞自己,以同心圓的方式,按照「是否與他建立親近關係」的各種理由,安排他人在同心圓中的位置。並不存在確定的位置,處於這一空間的每個位置安排都源於自己與他人之間所說的、所做的......他人在我的倫理圖表中的位置取決於他的行為。從享樂主義的角度來說,渴望獲得他人的歡愉,會激發「靠近自我」的運動;而對他人的不悅一旦被激活,就會引發相反的運動。 米歇爾˙翁福雷
朝陽之下玻璃杯呈現的美,也許並不局限於夏威夷的檀香山海濱,也許在法國海濱、義大利海濱、日本的南方海濱,亦會有像希爾頓飯店的陽台餐廳這種在玻璃杯肌膚上映現出的明媚而充足的陽光。玻璃杯這一平平無奇的器皿閃爍的光芒,象徵了檀香山明媚的陽光、明亮的天空、蔚藍的大海和和嫩綠的林木。無庸置疑,其他地方的景觀,也會有類似夏威夷的美或無與倫比的美......然而,我的確在陽台餐廳的朝陽中發現了玻璃杯的美,有生以來,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美。在此之前,在任何地方,我都未曾領略過這樣的美......我對這種美的感受太深了,心裡常常惦掛著:「今晨會怎麼樣呢?」於是,我凝視著早晨的玻璃杯,卻今非昔比。 川端康成
「玲奈子最後到底是跟真唯還是紫陽花在一起啦,我個人希望是跟真唯在一起,但真的很好看超推。」,如上這個觀點來自最近在Threads上發布的討論『わたなれ』的串文,它對理解台灣百合迷群中相對常見的閱讀方式相當有用。這個觀點雖然前半部分展現出一定程度的對作品的期望,但重點在後半他表示的「我還是覺得這個作品好看所以推薦」。在此,他這種懸置對角色價值判斷的論點符合了將作品的世界理解為獨立存在的讀法,但這裡面的「倫理」我們必須先與英語圈的讀者對照一下才能理解。「在西歐式空間當中,現實必定處於優勢地位,虛構空間不得侵害其優位性。各式各樣的禁忌被帶進這個空間裡…這些管制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像『過度防衛』」,齋藤環如上對西方媒體環境的觀察相當關鍵,他指出西方具有不能讓虛構比現實更有魅力的強迫性觀念,他還提到美國在戰後約十年左右就提出了以現實規範套用於漫畫的管制準則,這些論點雖然提出時間早,但只要看看當今英語圈百合讀者如何將「故事裡的角色」當成實存的人來看待並評價就可以明白齋藤的觀察仍然適用。我在前一章裡已經介紹了『安達としまむら』和『処刑少女の生きる道』的主角被從「現實」角度評價其心理疾病或道德問題的例子,現在讓我們看看更具體的。比如在Reddit這個英語系網路論壇中一篇介紹入間人間作品『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Story About a Married Teacher Becoming Fixated On Her Female High School Student)的貼文下有這樣的留言: “That’s just like straight up pedophilia”(這不就直接的戀童癖嗎),我們在提到這部作品的所有貼文以及類似的有年齡差的百合作品都能看到這類留言與批評。由此可以明白,角色「年齡差」對他們是一個實際的問題。英語系知名百合評論家Erica Friedman對『citrus』的觀點則是另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她提到「這部作品的敘事拒絕承認性侵這一事實,也拒絕承認芽衣因此所作出的任何行為或承擔的後果;正因如此,故事的整個前提被推入了一種難以接受的荒謬之中。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作品的敘事似乎還預設我會以某種方式為這兩人發展成情侶而加油。」。比起一般的英語圈觀眾,Friedman對「敘事」的批評更顯示出她認知到了日本作品主張「獨立」的意圖,她用事件在「現實」的意含去批評作品不該給它另一種意義可以說是歐美人「生理性」對虛構自主倫理的反感。雖然大聲主張 “I love toxic relationship” (我喜歡不健康關係)的英語圈讀者也大有人在,我們在此還是可以說將百合作品的角色直接視為現實中女性的閱讀對以歐美為主的英語圈相對的主流,由此發展出的「倫理」其實就是西方人以他們的「常識」構成的「世俗道德價值」。另外,很多西方讀者經常性的批評一個百合作品呈現的關係「不健康」,具體而言就是當角色的關係展現出「相互依賴」的傾向時他們會指出來,然而百合作品偏偏特別常這樣寫,為西方人所熟悉的『ロンリーガールに逆らえない』或『捏造トラップ-NTR-』等較早期的百合姬系作品都有這種特質,以近期作品而言就是『ぜんぶ壊して地獄で愛して』或者雨水汐的『僕らのアイは気持ち悪い』,如果把視角放到小說那更是數不勝數。也就是說,西方讀者與日本百合作者們有些根本上的思維差異。「對很多女性來說,丈夫的無底線依賴是快樂的源泉......新自由主義的理念是沒有辦法執行的,似乎只有完全不需要他人的個體才有資格建立親密關係,而許多女性在依賴中找到了浪漫的空間,愛一個人是讓他放鬆,進入依賴狀態。」,艾莉森·阿列克西在上文中指出了日本的女性其實不大習慣新自由主義對理想關係的看法,更廣泛的說就是日本人並不習慣獨立個體相互的交往,阿比留久美在這個認識上進一步批評「自立」與「依賴」根本是隨便的被定義以及由他人提供「居場所」的重要性,許多百合作品像『春とみどり』與『ふたりべや』或『欠けた月とドーナッツ』都是這種因為他人而能夠安居於世的作品,前面提到的西方人熟悉的幾部實際上最終都可以如此理解,做為這些作品反面的新自由主義顯然正是西方人的關係論。他們很常要求平等的關係以及明快正向的心理描寫,但卻很少正眼看待作品裡的角色如何理解自己的關係。總結而言,歐美為主的英語圈觀眾在形式層面傾向將虛構視為現實並以現實道德評價,在做為內容的角色關係層面真正會被肯定的則是新自由主義模式的「成熟關係」,相當多英語圈百合讀者匯聚的Reddit平台採取匿名制架構在這個語境下反映的恰是他們對「邊界」的重視。顯然的,台灣百合迷群與他們差異非常的大,本段開頭的論點已是一例。 「對師生戀百合有種抗拒,怕會按耐不住通報的衝動。」,在Threads上針對師生戀主題的百合有一位現實中擔任教師的百合迷發表了這樣的觀點。由此可見,當然不是所有台灣的百合迷都會將作品獨立來看,不少人也跟歐美讀者一樣對反世俗道德的作品有下意識的阻抗感。但是,相對多數的讀者是有辦法分開看甚至不在乎的,比如在角角者官方連載的『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台灣讀者就給了它一片稱讚與五星好評,又或者是被批評為不健康的『ぜんぶ壊して地獄で愛して』與『きたない君がいちばんかわいい』以及『週に一度クラスメイトを買う話』都有非常大量的讀者,連『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都有很多人推薦以及能夠欣賞。「不要再推罵別人cp邪門的文給我了,不喜歡就滑掉鎖關鍵字封鎖不吃的。」,如上這個串文雖然不一定是百合迷群發的,但這很好的呈現了台灣百合迷群的特色或者說倫理,也就是推崇按照自己的喜好選擇作品而不多置喙別人的興趣,這裡與西方迷群的習慣有根本的差異。具體來說,這裡的「喜好」雖然也會融入各種現實考慮因素,但它終歸是自己的主觀偏好而非真的像西方人那樣被「現實」的重力干擾,不論理由為何最終重要的只有自己「吃不吃的下」。Threads選擇性交流架構當然與此有關,我們現在則進一步將這種迷群的交流稱為翁福雷所謂的「享樂主義倫理」,而翁福雷這個觀點當然也體現在閱讀作品的方式。「嗑百合不嗑骨科,就像四大名著不看紅樓夢。」,如上這條半戲謔式的複製文以本文引用的這條來看就有四十七次轉發,這個會令不少西方百合讀者驚駭的論點反映的正是台灣迷群的「享樂主義倫理」的態度,也即優先重視作品內角色關係性給人的感動而懸置甚至捨棄世俗性道德。還有一個常見的複製文也與此有關,就是「你們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這同樣顯示了台灣讀者傾向認為角色的幸福比她們是不是道德主體還要重要。我們在前文曾經對齋藤環那個閱讀偏好不影響性傾向的說法提出異議,但至少在本段提到的這種「享樂式態度」中確實無直接相關,以此視角看待作品的人通常最為清楚它與現實是兩回事。「我还是劝某些人一句,你是看的百合,而且自己选的这种题材,那就就算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思考认识,那也把嘴闭上。」,百合會論壇中討論『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的帖子裡有這樣的留言,它很具體的將「享樂主義倫理」與現實道德的兩種讀法對立起來且有一定程度類似的意見,因此華語圈的中國迷群和台灣迷群並非沒有共同點。深入到關係層面來看,翁福雷的倫理觀也完全可以用來支持角色有自己對關係的詮釋和選擇。「既然御宅族們毫無『混淆現實與虛構』,他們便無需令虛構和現實尖銳對立。因為,他們能在現實世界中尋找到的,和在虛構之中尋找到的一樣多。即使在不同程度的虛構作品中,御宅族們也能找到多層次的現實。他們觀看,並享受這種現實。」,齋藤環在上文中論述的「多層次現實」指的是虛構文本能讓人感到活靈活現的自主世界觀,這種享受虛構文本的「多重定向」能力正是台灣百合迷群「享樂主義閱讀」具有的優點。具體來說,相對多人能不強要求作品具有特定價值觀而真的認真討論作品的內容。像前面提過的『わたなれ』第七卷具有妹妹遙奈提出可以當姊姊玲奈子女友的橋段,對此感到不悅的在其他平台上還是可以看到一些,而主要的迷群則是被遙奈默默支持玲奈子的感情打動,並對一般被歐美視為亂倫的發展樂見其成,「享樂主義閱讀」在此正是讓這段故事被完整理解的功臣,歐美讀者具有的問題也由此得到映射。和比較多人能夠理解百合包含但不等於女同性戀和浪漫愛的台灣迷群相比,以歐美為中心的英語圈主流趨勢是將百合直接等於女同性戀作品或至少女性愛情作品,它讓角色被以扭曲的方式詮釋這點我們已經提過,但它還有一個更根深柢固的問題,也就是將沒有表明是浪漫愛或同性性傾向的女性關係性作品全部指認為”Yuri bait”(百合詐欺)的文化。在搜尋引擎上打這個關鍵字可看到的討論討論之多顯示了歐美百合讀者或者更廣泛的觀眾是如何在意這個議題,其中有篇叫“9 Yuri-Bait Anime Too Afraid To Say It’s Girl’s Love”的文章便以一種偏執的態度將『機動戦士ガンダム 水星の魔女』以及『戦姫絶唱シンフォギア』乃至於百合始祖之一的『マリア様がみてる』全部指認為百合詐欺,他以一種陰謀論的態度指認作者不寫愛情是膽小的迴避,卻沒有考慮過例如今野緒雪只是忠實的在描繪「女學校」的狀況,他也有意識的指出「文化轉譯會讓某些東西丟失,但它並不因此使某些人的論點失效。」。這篇文章的觀點可以說代表性的體現了英語圈百合讀者與日本和台灣迷群的分歧,她以文化轉譯為自己主張詭辯式的混淆了「西方讀者偏好明言」跟「否定文類語源」的意涵,至於中國迷群我則在之前一篇文章中提過他們對百合的定義也充滿了破綻,觀點開放的人當然不少但更主流的是執著是否是「明言愛情」的「真百合」的侷限看法。對於這類問題,巴特勒需要被再次引用:
那些對於表達清晰的要求忘記了,其實有各種詭計在推動表面上「清楚易懂」的觀點。阿維塔爾˙羅內爾回憶起尼克森總統望著全國人民雙眼的時刻,尼克森說出「讓我把這件事徹底說清楚」之後,便開始說謊。「清楚易懂」這個符號底下淌流的是什麼?當有人宣稱他們要清晰表達時,若我們無法提出一定程度的批判質疑,代價又會是什麼?是誰制定了這套「清楚易懂」的通則,而這套通則又會為誰帶來好處?當我們堅持要求所有溝通都必須符合狹隘的透明原則時,有哪些事物被排除在外?「透明」隱藏了什麼? 朱迪斯˙巴特勒
「兩個男性或兩個女性,雖然非常契合,簡直像是合為一體或融為一體的狀態,但並沒有任何性關係,這對歐美人來說似乎難以想像......歐美人很難理解心雖然合體,身體卻不合體的關係。」,河合隼雄雖然對性別的立場一向相對保守但上文卻是個重要的論點,他指出了日本更容易理解心靈完全契合但與性無關的關係。「一日,正無聊發呆之際,有個下女之長送了一封信來。『是皇后命左京之君偷偷交給我的。』這女子,連在我這說話都是悄悄地,也未免太過分了。一想到這不是命人居中傳達的話,心頭便騷動。打開信看,那紙上並沒有寫什麼,只包著一瓣棣棠的花瓣。又附有歌句:『未言心思念』見她書寫如此,這些日子以來絕無音訊的怨也因此得以安慰,心裡一高興,淚水便也不禁奪框而出。那下女之長望著我說:『皇后娘娘一有什麼事情,總是想到您,提及您。』」,清少納言在『枕草子』一百四十六節以如上的記述展現了她與定子皇后相互思念的深刻情誼,她在一百八十二節更是提到「我對皇后的思慕,又豈是尋常感情呀!」。清少納言沒有為我們指出這是什麼感情,但也毫無必要,重點是她們都想待在對方身邊,這有力的佐證了河合的論點。如果用今日的說法將她們指認為同性戀,我們反而會失去清少納言入宮並被皇后的魅力折服的語境。「雖然在我心裡也不知道該怎麼用語言表達出來,但現在我好像明白該怎麼跟你說了。你的話在我看來,感覺就像在說,我們就到這裡吧,就在這裡停下來,不要再往前走了。不必再去追求成為最強,最合拍的二人組了,感覺你像是要邀請我們去到一個能夠輕鬆談戀愛的地方安頓下來。但『共犯』卻是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原創關係,不像戀愛關係那樣,那麼的平常,到處都是……我心裡想的就是這些。所以我很生氣,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在那樣的關係裡安頓下來呢?這個想法直到現在我也沒想要改變。」,空魚在『裏世界ピクニック』第八卷對想與自己成為戀人的鳥子謹慎的表達了自己不想與她成為「戀人」的原因,簡單來說就是被套上那樣的標籤會否定掉她們至今為止自己創造出的「意義」,宮澤伊織在此做的就是以角色的經歷來理解角色而不將她們的經歷收編到常規關係中。回到前面提及的歐美觀眾之問題來看,他們對「明言」的要求首先就會排除掉角色創造的「意義」。但是,對此歐美迷群或者說被巴特勒駁斥的百合迷其實還有一個有力的反駁。「『喜歡上的話,和性別沒關係』這件事,或許在理論上說不定是正確的,但是至少我不會喜歡上男性。性別確實是有關係。」,在『私の推しは悪役令嬢。』的第一卷中穿越到遊戲裡的主角零對於其他人對自己性傾向的疑問表達了如上觀點,作者いのり在此要挑戰的就是百合裡雖然不常講但經常浮現的「我是因為你才喜歡」這一論調,她的目的顯然是要避免同性戀的性傾向遭到抹消,要求「明言」方的有力反駁正是這樣的主張。「沿用公式的BL作品不僅完全容許恐同,還將同性戀視為提高戲劇性的工具。當兩名男主角正式進入戀愛關係後,還讓兩人不斷重複招牌台詞:『我不是同志,但我喜歡你。』 這樣的台詞卻帶有一種『只要是男人都愛的(真實)同志都是不正常(abnormal)』的貶抑。換言之,公式化的BL不僅以恐同為前提,也通過再生產流程,形成雙重恐同的言說裝置。」,溝口彰子在考察九零年代末期的BL漫畫時指出了它們很常用「我是因為你才喜歡」來貶斥同性戀身分認同,她指出這讓男性間的戀愛不會構成對異性戀規範的挑戰,這個批判與いのり和要求「明言」的歐美人或者百合迷群遙相呼應。然而,這樣從正確呈現同性戀身分的角度支持「明言」雖有正確之處但真的就完全正當嗎?恐怕也未必,讓我們從入間人間的『少女妄想中』展開這個質疑:
這個幻覺太不可思議了。一般的幻覺即使患者不想看,還是會突然冒出來,造成當事人困擾。而她只要滿足條件就一定會出現。若我什麼也不做,就絕對看不見她。 這個幻覺是有規則的。而且非但沒有破壞我的生活,還很克制、溫柔、甜美又遙遠。 不看著她活下去,是很簡單的事。 但是這等於要我放棄初戀。 「太痛苦了。」 我吐露心聲。不論她消失,或是我追上她,都會讓我心碎。 我抱著頭,身體開始失溫,發起抖來。 待在春天的海邊太久,容易著涼。 海還是夏天來比較好。 「……下次再來吧。」 下次。 我想見她。不跑步,想和她說話,傾聽她的聲音。 想與她並坐,看同一片海。即使我害怕夢境破滅,即使這個願望很矛盾。 我不在乎她與我性別相同。 就像因為很甜所以喜歡甜食,因為很辣所以喜歡辣的食物。 因為是她,所以我喜歡。 第一章:「Girls on the RUN」
「在填寫我最初聯繫表單的一百六十人當中,共有四十八人用『半性戀』或『半浪漫傾向』或兩者都用來描述自己的傾向......基本被定義為『在有深刻情感聯繫之後才會對對象感到浪漫或性欲』,填我表單的人基本認為自己與此定義相符。」,專注研究無性戀光譜的學者Eris Young在上文指出的是於二零零六在無性戀社群裡因應描述個人經驗所需被創造的「半性戀」概念,他提到能被這個概念描述的人雖然不是不會有性欲但確實要與對方建立情感聯繫後才會產生,這個經驗的言語化對百合文類相當關鍵。以入間人間的上文為例,這段描述女主角青乃喜歡上在她跑步時出現的幻影女孩的段落想必會被溝口等人斥為「抹消同性戀」吧,但我們也可以注意到的是這個幻影女孩從青乃很小的時候就出現並為她所追逐,青乃對她「喜歡」是在持續追逐她的情感聯繫中生長出來的。在此,青乃實是可用「半性戀」描述自己的人,而她確實可以主張自己是「因為你才喜歡」,我們其實應該認為許多傳達「因為你改變了我的生命所以喜歡上你」這一訊息的百合作品都是不自覺的「半性戀式」作品。溝口彰子以及那些要求「明言」者們對「因為你才喜歡」這一句式的批判確實捕捉到了它在特定語境下的恐同,但因為他們將其絕對化,「半性戀」的存在便被他們要求的「性向透明性」貶斥為幻想產物而抹除,讓我們再看另一個例子。「我......總是會,喜歡上那些說喜歡我的人。所以我想我也會,喜歡上你的。」,白井瑛莉在『この恋を星には願わない』的第四話對自己還未喜歡上的兒時玩伴兼現男友京平說了這段話,許多誤解這位角色的人顯然都忽略了這句話的重要性。概論的說,『この恋を星には願わない』這部百合作品講述的是女主角冬葵與青梅竹馬瑛莉和京平的三人關係,因為故事很大篇幅都是講愛著瑛莉的冬葵看著瑛莉與從過去的男友到現在京平交往而不斷受傷,本作常被認為是「愛上直女」的故事。然而,瑛莉在上文講的這句話意思其實是她在被他人以「深刻情感」對待後才會漸漸喜歡上對方,這個描述使得單靠她與男性交往過便將她視為異性戀引人疑竇。「我比起男朋友理所當然地優先冬葵,因為比起任何人,最為我著想的就是冬葵,因為我想在冬葵心中是第一位。」,瑛莉在第八話對自己優先重視冬葵的原因有了如上獨白,這段話關鍵的顯示出在瑛莉的心中浪漫愛很自然的並非最高等的感情。這除了與瑛莉在第五話回憶中因拒絕別人告白而被霸凌的經驗呼應,作者也揭示出一般那種認為只要有浪漫愛就可以「安定下來」的成熟敘事只是人為產物。正如瑪莉蓮.亞隆的考察所顯示,從十六世紀以降女性之間的「友情」就一直不乏將對方視為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例子,因此浪漫愛從來沒有比「友情」高階,以絕對化態度要求「明言」者因而也就是在鞏固浪漫愛優於其他感情的階序。不過,『この恋を星には願わない』並沒有否定瑛莉與冬葵進入一段關係的可能,第四話中她已經展現出了「半性戀」的特質,從這個角度來看,她在第八話對自己與冬葵關係的描述究竟意味著什麼已不言而喻。「她們兩個真好。談戀愛和喜歡上誰,就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很普通的事。」,雛子在『欠けた月とドーナッツ』第一話中對自己能夠談論「戀愛」的同事表達羨慕,因為她無法感到這種感情更是會因他人觸碰而感到噁心。雖然無性戀不等於無法接受性,但雛子對身體接觸的生理排斥確實位於無性戀光譜上,到最後都沒有改變這點的作者雨水汐可以說就是以『欠けた月とドーナッツ』在挑戰將感到性欲視為正常的有性戀常規社會。如上幾部百合作品的分析使我們可以清楚的說,主旨是描述女性間關係性的百合確實不等於同性戀與愛情,因為女性關係其實涵蓋了更廣泛的性向光譜以及豐富而不能收編的意義,如果百合要找出一種「美」,它正是在拒絕強加標籤的意義上被發現的。 「對日本傳統文學,唐納德˙基恩說『外國人比日本人更能領略』,泰戈爾則說,『外國人比日本人更容易感動』。我覺得他們的觀點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他們體驗到了美的存在與發現帶來的幸福。」,川端的上文出自與本段開頭相同的演講,他在這個演講要說的其實就是「美」是從「陌生化」的視角產生的。在這篇演講中,川端提到非常多外國學者與知識人都一定程度的表達了喜歡日本但不想「待在日本」的心情,原因其實就是若待在日本,他們遭遇日本事物時感到的「他異性之美」就會被收編到日常中,他在本章開頭指出夏威夷之美因為在其他地方也能看見所以不會打動他就是在說「美即陌生」,因此他以偶然的視角發現的玻璃杯之美反而能讓他「感動」,百合的「美」因而也就是無法回收到「日常詞語」的「他異性」。正如我在之前的文章提過的,兩個女性角色找到一種「只屬於他們的互動方式與關係」就是這個文類的關鍵,前面提到的『裏世界ピクニック』可以說是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算大多數百合直接來看沒有像空魚那樣明確追求獨特關係,我們只要從作品發展的脈絡去看就可以知道,即使是像『ささやくように恋を唄う』這種幾乎可說是在世界中心呼喊浪漫愛的作品,陽鞠跟依的關係也是無法等同於其他任何一種關係來看待的。然而,川端這個視角還是有些需要注意的問題,也就是他幾乎沒有倫理的維度,雖然主旨並非如此,但川端對基恩等人的肯定其實也是對他們視角中以「東方主義」態度看日本的肯定,這種肯定他者化的態度使我們必須保留的看待他的理論。「不要把妳和我劃為同類。舉個例子,比如看了一場體育比賽,有人會希望自己能像選手那樣去比賽,但自然也會有人認為看比賽更開心,我就是這種人。我認為戀愛比任何體育項目的競技人口都要多的多。」,『やがて君になる』第三十九話中聖司對侑說了這番話,我們在過去的文章中已重複的指出對戀愛無感的聖司可以從觀看旁人的關係感受到一種具浪漫感的吸引力,他在被他人關係觸動的層次上與川端的美學若相符合,但這對他不是川端以外國學者描述的那種隔著距離的「審美」,從他對戀愛無感加上能夠享受觀看他人戀愛的描述來看,他顯然具有「無浪漫」(Aromantic)的傾向。他對他人關係感受到的吸引力無法被收編為性欲或愛情,百合迷群中不少人在百合中找到的感動也顯然與他對「戀愛」的感受相通。這樣的解釋部分正當化了川端,但他的美學視角仍然留有許多不恰當之處,它作為諸多閱讀方式的一種當然沒關係,下章要討論的是美學化視角被當成唯一閱讀手段產生的觀點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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