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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大正浪漫百合概論:解說 伴名練『文通』三部曲/兼多部大正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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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7 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題,本文的主軸是討論大正浪漫主題的百合,並且以伴名練論及姊妹關係和書信往返主題的百合小說為中心,其中就包含『百年文通』。按慣例,先放全文第一部分,含『百年文通』的第二部分在如下的連結內:https://reurl.cc/WOW67k
以下則為第一部分文章:


大正浪漫百合序說: 論 伴名練『文通』三部曲

1.

近年來世道艱辛,也許很多人會覺得想像未來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也有人甚至覺得「可能性」、「自由」、「競爭」之類的詞彙超越了現實,成了一種不想被提及的義務。不過,對於苦於等級社會身分制度的人們來說,「自由」、「競爭」一定是絢爛多彩的。因此,找回那種「近代黎明」與「科幻創始期」的感動對今天的我們來說是彌足珍貴的......關於科幻小說的定義有多種,而對於本書中所涉及的作品,筆者的定義是:經過科學空想的加工而改編的描寫現實的作品。如果所說的「科學」不僅僅指自然科學,也包括社會科學、人文科學(語言實驗等)的話,那麼將覆蓋幾乎所有被認為具有科幻傾向的作品吧。事實上,科幻小說在很大程度上受社會科學的影響。 長山靖生

與團結連帶相對的,「郵件」的概念是不可能存在之物如實清楚地就是不存在。但是,現實世界以各式各樣失敗的效果,而使得「郵件」看來是存在的......本書中將如此的失敗,延續『存在論的、郵便的―ジャック・デリダについて』的論述,稱之為「誤配」....家族的輪廓,不是藉由性與生殖,也不是依靠集居與財產,而是藉由私我性的情愛所決定,這個特性產生出家族的擴張性。但是同時地,這個特性也讓家族的境界成為更加曖昧的東西......家族的成員身分因為可能單單以私我性的情愛去支撐的緣故,有時候甚至跨越了物種的隔閡藩籬,這是憐憫引發的誤配(misdelivery)。 東浩紀

      「我認為,語言有時必須成為一把劍。安寧與恐懼、快樂與痛苦、親切與惡意、事實與解釋、愛與支配、你與我,當知道可以用語言將這些分割開來時,我才覺得自己真的誕生在了這世界上。如果稱之為劍有些危言聳聽的話,那不妨比喻為黑暗中浮現的光亮吧。」,涵蓋伴名練如上文字的『解説──最後のレナディアン語通訳』是出自於『異常論文』文集的文章,編者樋口恭介指出所謂「異常論文」就是為了更純粹的思辯而模仿正常論文的虛構寫作形式,定位是替用「レナディアン語」這種語意模糊之虛構語言寫成的文學選集撰寫之虛構解說的本文表現的正是這樣的文體。除了帶出這種語言的緣起是一位監禁小女孩的作家所作的語言實驗之事件,伴名也在最後藉逃脫語言牢籠的少女之口提及了涵蓋「語言能明快不含糊的表達想法,它也應當如此」這一問題意識的開頭引文。「在『感情』的動向上大做文章,虛構作品的『解析度』就能提升......虛構作品的百合要描寫『女人與女人』的關係性,所以即使架空的女人並不存在、架空的『女人與女人』的關係卻實際存在哦。」,宮澤伊織在關於百合的訪談中提到了如上想法,他要說的具體而言就是虛構的女性關係是在對其感情和慾望互動的細緻言語化中才獲得了所謂「存在感」。「兩隻野獸的眾多身體,互相需求、收束、結合。在彼此相接觸的介面,我們混合在一起。各種不同的我們,既沒有完全成為一起,也沒有完全分開,就這樣融合在一起。就像兩種生物混合而成的奇美拉。就像兩個互相碰撞的銀河一樣。」,在『裏世界ピクニック』第八卷第三章裡,宮澤藉空魚視角描寫了她和鳥子在性行為時因對另一方使用裏世界能力導致的幾近混融之狀態。這一段文字的關鍵在於,雖然她們想完全與對方混合但終究有著「些微錯位」。以宮澤前述的百合觀對這段重新讀解後,我們則會發現兩人融合的失敗嘗試反而凸顯了她們各自指向對方的慾望以及靠近彼此的努力,這種因沒能「達成」理想的聯繫而凸顯的連帶感效果正是東浩紀所謂的「誤配」。由此回頭檢視伴名練在前文表達的語言觀我們則可以說,他對語言區辨情感和「你我」並排斥混融的信念也同時是構建「誤配」關係的感受性。「縱使有朝一日,世上所有國度、所有人民,皆因姊上的擁抱而滿溢著愛,我也將作為唯一被您的擁抱所殺之人,從彼岸持續守望著你們。唯有到了再也無須相對、無須上演這場虛偽安寧的時刻,我才覺得,自己能與您重歸為過往的姊妹。」,伴名練在收錄於『なめらかな世界と、その敵』的短篇「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之結尾寫下了如上文字,它透露的第一個事實是敘述者琴枝故意讓姐姐鞠奈因估錯力度而用擁抱殺了自己,琴枝對姊妹關係如何恢復的敘述方式則明晰的表達了她渴望與否定的事物,在提到這一點具有的另一關鍵之前,讓我們先展開關於這篇作品的概論。
        這部百合小說以五封本莊琴枝在死後寄給姊姊本莊鞠奈的信組成,它的主要劇情是琴枝與姐姐鞠奈在心靈上的隔閡,起因則是琴枝知道了天生神力的姊姊有以擁抱的力量影響他人精神的能力。雖然擁抱力度沒有掌控好還是會殺死人,但這如同刑具「鐵處女」一般將人抱住而效果卻是「淨化」的能力首先便是本篇標題的意思,琴枝與鞠奈的隔閡更具體來說則是因為隨時都可能被以「人為」方式控制精神使她無法再信賴與姊姊的「自然血脈聯繫」。「若我的死能化作一道詛咒將您束縛,使您再也無法動用那份力量,那麼我這條擲出的性命也算值得了。雖然我也明白這是何等自私的痴心妄想......請原諒我先您一步離世的不孝。也請原諒我,擇定您的懷中作為我死地的無禮。我始終深深地,愛慕著您。」,琴枝在最後一封信的末尾寫下了如上文字,這段文字的關鍵在於死亡是她與鞠奈重新建立「聯繫」的嘗試,她在信中對計畫動機的清楚敘述展現的連結努力和她以死亡否定兩人物理聯繫可能的行為是一種矛盾,此處「誤配」已然發生。「我居住在清靜的孤獨之中,等著永不到來的妳......我將畢生反覆著,向未知的那一刻祝福,向未知的那一刻祈願,祈願一個人的來訪。」,詩人室生犀星在上述的詩句中傳達了一種將情感置於自身根柢而不在意實際結果的浪漫主義,在芥川龍之介的觀察中這正是大正時代因永井荷風等作家流行的思潮之一,前文中琴枝賭上性命也要試著給鞠奈的心留下痕跡之努力也完全體現了這種排除現實考量而僅是表達情感的思想。「我肯定會再次讓莉莉哭泣。無法成為哥哥的我,已經......」,在共三卷的『偽りのマリィゴールド』之第六回中,決心為了名為莉莉的眼盲少女扮演哥哥延續她幻夢的香住華有了如上獨白,本以為莉莉欺騙哥哥而想殺死她的華在知道真相後因認為自己拖累了哥哥和她的幸福而決定扮演哥哥來贖罪,她「奉獻自己」的心態與琴枝確成反方向,但她將贖罪感情視為原則而忽視自己原先人生軌道的行為模式與情感至上的浪漫主義確實一致。以伊藤整的話來說,琴枝和華可說是將自己的人生作成了表達某種情感的「藝術」,換言之她們就是為了具特定美感而犧牲掉生活的「藝術至上主義者」。引用サスケ這部作品的另一原因則是他在表現浪漫主義的同時未曾提過具體的時代背景,這很好的凸顯了「大正浪漫」首先是「思潮」和「感覺」,它未必是具體的歷史空間。「......說起來,我之所以不乾脆地在一封信中盡訴,而是如此大費周章地連寫數封,是出於一個近乎報復的念頭。我希望姊上也能品嘗我所經歷過的那段、日夜被懊惱所折磨的時光究竟有多長。」,琴枝在上文提及的寄信動機相當關鍵的顯示了「書信」文體在被閱讀之前首先只是一種「自說自話」的單向表達,這除了與浪漫主義「自我至上」的特質呼應也是從結構上呈現「誤配」的手段。以一個人的信組成小說的另一個意思就是實際上的「他人」根本不存在,依照時序列下來的五封信或許只是某人把它們列著,我們併無法由這種排列確認有人真的在閱讀。亦言之,這篇作品可以說從構成方式上就注定使琴枝愛恨分明的感情無法確實「配送」到鞠奈那裡,這番沒能看到結果的努力也從字義和隱喻的層面上貼合了東浩紀的用詞。
        「鞠奈的能力雖極為突出,卻並非全無前例。將相似案例羅列比對,用數值進行分析,似乎是解明其能力最有效的途徑。我們將精神視為與物質相同,會因沖擊而變形、變質。」,本文對鞠奈能力如上分析的口吻顯示了這一技術正是長山靖生視之為「科幻」文類必備的科學空想。鞠奈以這個能力讓二戰領導人們轉而選擇和平則顯示了科幻的另一層意義,也即想像一個「這種技術」存在的現實。從故事角度來看的話,伴名將它引入則是為了否定琴枝和鞠奈「自然姊妹」的身分,前述琴枝引文的真意在於只有她對姐姐真心的感情才能確定兩人的「姊妹關係」,由此來看,伴名練在本文引入科幻要素達成的結果就是將血緣姊妹的性質轉成明治大正時期的女學生之間以戀心建立的「姊妹關係」。「死妖之間互相傾注的、或是曾經的人類之間可體嚐的所謂情愛,於我而言注定永不可得。連雖無血緣也願將我作家人相待的姐姐大人,也不願吸取我的血液,那這世上誰還會對我有所渴求......」,在出自『アステリズムに花束を 百合SFアンソロジー』的「彼岸花」一文中伴名練同樣描寫了大正時期女學生模式的「姊妹關係」,上述引文顯示的就是主角青子因身為死妖的「姐姐」真朱不願吸取自己的血而生的孤獨之苦惱。「一方面她在雙方審美觀差異上很誠實地不做否定,另一方面卻在不知不覺中把我捧上了『姐姐』的地位,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撓得我心底酥麻,甚至有一瞬讓我屏住了呼吸。」,在首先連載於2021年12期『コミック百合姫』雜誌封面的『百年文通』之第二章中,藉神奇的書桌抽屜與大正時代的日向靜成功通信的主角小櫛一琉因被稱為姊姊而十分歡喜,她和靜分別對自身的血親妹妹和姊姊不滿則進一步顯示兩人以姊妹互稱具有「S」的性質。在進一步分析「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以外的兩部之前,我們首先要指出的是這三部故事上並無關聯的作品都觸及了實際上就是一種對家族之「誤配」的「姊妹關係」主題,伴名在「彼岸花」的開頭引用了吉屋信子『花物語』的「合歡花」章從文脈上有力的佐證了此處的論斷,而它們也都以「文字交流」之「書信往返」作為其關鍵結構。按發表時間來看,我們可以排出從「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到『百年文通』的順序,在主題上有相似性的它們從這個視角來看還可以發現伴名練對同一主題描寫的「漸次深入」。「在一聲咳喘都不敢作響的室內,發出的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此時,少女捧起日記開始誦讀──彷彿為她們那位無形之主、不見之神奉上祈禱一般。」,在「彼岸花」裡伴名沒有直接進入青子和真紅的日記,而是以一群女學生撿到已不在的兩人的日記並開始朗誦作為開頭,這確實是模仿『花物語』第一篇的「鈴蘭」章寫下的,這種以講述故事的「語部」開頭的「物語」結構比「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更為繁複,在『百年文通』我們更是可以看到實際的人與她們讀信後的反應,如上這些反映在故事複雜性上的結構演變正是使本文將它們作為『文通』三部曲來討論的原因。為了進一步定位伴名練的特殊之處,我們得先對通常的「大正百合」進行概論,也就是以大正時代為舞台或者讓主角穿越到大正時代的百合作品。伴名練直接來看與前者比較接近但仍有差異,以下我們則先介紹後面這一類百合的特徵。
       「亭主趕早起來,到野外去採摘來這樣那樣的小花,這些小花是因此才有了意義......這種象徵作用,重要的一點在於本體事物所處的場所,尤其重要的是事物從另外某個『場所』被搬運到了現在所處的『場所』。也就是說,決定事物象徵意義的是前後兩個『場所』之間的關係。」,隈研吾在如上的論述中細緻的指出了由場所之間的關係決定的象徵作用,暫且將不同時代視作不同「場所」的話我們會發現,讓現代主角穿越到大正的「大正百合」就是用這種原理傳達其所謂之「浪漫」的。「難道說,我來到這個時代並不是出於偶然,而是來完成除了我之外,無人能完成的事情。」,在一ノ瀬けい的『花唄メモワール』第二話中,穿越到大正時代自家溫泉館的女主角梅在發現只有自己能作出客人要求的炸豬排後意識到自己可能有特別的使命。在後續的故事中,她的確就以改變藝妓藤野小姐投水的命運為自己在大正時代的奮鬥方向。「花瀧屋的各位早就注意到了你的異常喔,你的髮色,你的用詞,從舉止到常識,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第十四話中身為小說家的竹子對梅指出周遭人早就注意到了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這進一步顯示出沒有內化同時代規範的梅在大正時代的人看來是相對自由的,梅之所以能成為主角也正是因為她有無法被大正時代框架的性格。梅和前文的琴枝都一樣為了自己重要的人拼盡全力,但這部作品是先將生於「現代」的梅給搬到相對拘謹的「大正」才以兩者的差異賦予她象徵自由的意義,由此種差異表現的「大正浪漫」和就是生於大正昭和的琴枝表現的浪漫主義不可一概而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水手服和這麼短的裙子......」,大正時代的末延唯月在『紡ぐ乙女と大正の月』第二話中對從現代穿越來的女主角紡的衣服十分好奇,這關鍵的顯示出這部大正百合也是以作為場所的時代差異凸顯出「浪漫」的氛圍。如上兩部作品引入的時空穿越之科幻要素並沒有從根本上動搖兩個時代的現實樣態,它在這兩部被引入的目的除了發揮隈研吾提到的那種象徵作用外就只是影響特定幾個人的命運,但仍保有各自時代的日常。「新聞、雜誌、電影、廣播,都是巨大都市生活的產物。其誕生的同時,也被賦予了對大眾善變的要求提供最大公約數滿足的任務。這樣產生的文化,以大量生產的商品提供廣大市民購買而進入大眾生活當中。」,竹村民郎對大正的如上考察指出的是大正時代廣泛的將西方現代性的產物容納進大眾生活的特徵,他提到的鐵道技術進步和博覽會的舉辦也都分別拓寬了日本人的時間與空間感受。這種時代心性的要點在於幾乎每日都會接觸的新事物大正的日本人不會過分恐懼自己沒看過的東西,如上兩部百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以大正為穿越對象,伴名練與它們有著微妙的差異。「以漱石文學為代表的明治文化印象中,菁英性格突出,禁慾、倫理的性格強。」,竹村民郎對明治文化的如上分析則相當關鍵的指出了為何百合比較難以明治時代為背景。因戰爭而相對壓抑和差異過大的昭和與近代以前此處不必多論,和大正一樣也接納西方文化的明治之所以相對不適合當成百合的背景首先是因為西方文化還不普及,因此現代人主角若是穿越來明治可能無法如此容易被接受。第二個原因在於,儒教式的保守主義在這一時代仍是對女性的強力侷限。「我還以為......這個國家跟日本不一樣!...我不是為了被瞧不起才遠渡重洋來這裡的......」,在『­さよならローズガーデン』的第一回中從明治日本渡海來到大英帝國的九條華子對因性別而瞧不起她的店員義正嚴詞的怒斥,她的進步思想當然重要但這裡必須注意她「逃離日本」的事實。追尋自由的華子直接選擇離開日本所映射的事實就是明治日本對待女性的壓抑氛圍,光是個人自由都如此了要自主建立一段關係自然更不容易。若要逃離這個重力,除了像華子這樣離開或描寫後來的大正時代,就只剩下引入奇幻與科幻要素的解決方法,伴名的選擇則是結合大正與「改變世界」層級的科幻要素。「然而我拒絕以妹妹的身份,在那個姊上拯救了世界、受萬人景仰愛戴、一切罪惡皆獲赦免的未來里,獨自作為一個被姊上的奇跡所屏棄、無法沐浴其恩澤的局外人而活。」,在「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接近末尾時琴枝提到了這段想法,前文已經指出這篇作品的核心在於琴枝賭上性命試圖與姐姐恢復關係,如上這段引文則顯示了她連世界都能一併拋棄。此處需讀解出的關鍵訊息在於,大正演變到昭和的世界被鞠奈的擁抱改變其進程已然是一種伴名克服歷史的方法,琴枝毅然將這一世界捨棄更是意味著伴名練的「大正浪漫」並不依賴作為場所的大正及其符號。在後來的「彼岸花」裡,伴名練在大正背景下進一步深化了他的科幻世界觀,但此處我們應先關注如下的段落,伴名練首先從「文體」展示出他的「浪漫」:

讀著青子筆下的文字,彷彿能感受到茁壯生命在字裡行間那澎拜湧動的青春活力,讓我也不禁回憶起自己的年幼時光,那段忘卻許久的日子。曾經還沒有所謂的「學校」,對了,那時有的是名為「collegium/學社」的團體,和年輕友人們暢聊歡談的時光,現在都是我寶貴的回憶。還請你多多結交各位學友哦。比起一心求學罔顧周圍,竊以為如此才更有助於你將來的成長。

清晨透過窗戶遙望宿舍入口時,從身著緋袴的少女之中,我一眼就認出了青子的那身暗紅色。可愛的辮子在輕搖輕晃,臉上上映出的是美麗的粉紅桃色,看得我胸間雀躍不已。日落時分,又看到你手拿柄杓對著花壇澆水,你的身姿被金色的夕陽浸染,如同縹緲的幻夢片影,霎時打動我的心扉。

話說起來,大多數花都可以使用甲種terminal blood/代血來澆灌,甚至還有上野公園的緋櫻這般,飲血之後遠勝以水澆注,綻放得更加艷麗動人,而廚房的閥門就在近旁,如能派上用場還請隨意使用。當然,如果仍不習慣的話,你也不要勉強,不過在我看來,每天只為澆花而費力從井中打水,於你也是件辛苦差事吧?又是西洋燈又是紅筆的,總是給你帶來不便,還請多包涵。不知將來,會開出怎樣的花朵呀?如和我的故鄉是同一種,到時還能教你做做花飾呢。

青子想要提前練習的話,請隨時借用講堂的管風琴就好。我已和負責舍監的老師說好,得到使用的許可了呢。夾在這一頁的,正是那把鑰匙。不過你要注意,不要弄傷了手指,千萬不可亂來哦。未料青子竟如此期待我的琴聲,實在令我喜不自勝,可惜現在的我仍需靜養不可。青子同年級之中,有一位佐伯同學也是彈琴好手,請她來教青子彈奏可好?她是位直爽之人,想必也樂意接下此任吧。

青子,也許你正懷抱不少煩惱,但要知道,學生的本分就是向他人學習。就你而言,確有諸多隱情,因此更不可躊躇不前,可要向周圍的各位多多請教才是。

另外自不用提,畢竟是我任性要求共書日記,青子你無須多慮,儘管把每日經歷隨意寫下即可。如是為你,請讓我傾盡此身所有。  「彼岸花」-八月二十日

      「現代的少女文章,美是美,但詞句以裝飾為主,很多內容可說是貧弱。這裡要緊的是思想並不豐富所致。」,《少女世界》雜誌的編輯在1912年曾給投稿文章的少女讀者們這樣的指引,這位編輯在這裡的意思是少女讀者們使用的華麗文字並不論理而只是純粹表述她們的感情,他認為這是一種淺薄的表現且即將成為「賢妻良母」的少女不適合有那麼多感情。對此,分析少女雜誌的嵯峨景子指出少女讀者們並沒有接受編輯部的批評而是反過來向編輯方展現她們的意志,她們在投稿欄上互相仿效與支持這種感嘆詞極多的文章風格,最終創造出了注重表達感情的「美文」文體。伴名練在如上引文使用的文體正是這樣的類型,將前述的伴名語言觀考慮進來後我們更可以指出,使用「美文」對他並不僅有順應少女小說模式的意義。「自古以來,人們就說文章是人性的表現,不僅是人性,其實就連人的體質、生理狀態等,都會自然流露在字裡行間,進而表現成基調。」,谷崎潤一郎如上的論述直接來看不容易理解其所謂「生理狀態」的部分,我們首先可以將此理解為行文「語氣」反映的寫作者狀態,比如「彼岸花」最後一段青子的日記中她寫下「啊啊,我實在已困得不行。」就是失血過多的將死之人即將逝去並絕筆的疲勞語氣。與谷崎那時仍有相當程度手寫習慣的事實一併觀之我們則可進一步說,他所謂「生理狀態」也是指筆跡反映的書寫力道以及身體狀況,上文中真朱就是在這個意義上感受到了青子日記裡如同其人一般的「青春活力」,而真朱自身在本來可以直接傳達訊息的句子中對「哦」跟「吧」等語氣詞的頻繁使用則表現了她作為「姐姐」對青子溫婉叮囑的形像。「姐姐大人每次都用印著玫瑰花紋的信紙給我寫信,或許可以認為這是姐姐大人在暗示自己的名字。姐姐大人不曾提及姓名,卻又時刻彰顯著自身的存在。」,櫻川霞在『拝啓、在りし日に咲く花たちへ』第二話中對與自己通信的「姊姊」作了如上推論,她在此同樣是要說從書信裡可以感受到寫作者的形象。這部作品講述的是喜歡『花物語』的現代女高中生霞在圖書館中偶然拾獲另一位也喜歡吉屋的學生仿書中劇情留下的信件,並由此開啟兩人交換文書的故事。雖然它是現代背景,但無法否認的是不以「合理方式」交流的兩人滿溢情感的書信往來中流淌的正是「大正浪漫」,它為伴名的本作提供了重要的思路。「『...即便這是戲劇一場?』『即便這是戲劇一場,我依然會在你身邊。』......『所以......我也會努力成為姊姊大人的「妹妹」』。」,霞跟她的「姊姊」在第一話中有如上的對白。我們得先認知到兩人是以「文字」在交流的,以此為基礎我們才終於注意到了一個簡單的事實,她們之所以將以書信為基礎的交流稱作「戲劇」正是因為純文字的交流跟舞台上的戲劇一樣沒有可被隱藏的「內面」。飾演性在此反而不那麼重要,此處的關鍵在於,因為一切都是被寫出來跟說出來的,在表達出來的一切中也要有傳達出自己一切的氣勢,『拝啓、在りし日に咲く花たちへ』與「彼岸花」使用的「美文」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也可以說是因應「交流方式」產生的文體。在進一步分析大正的美學之前,我們得先對「彼岸花」的故事稍作概述。
     「也許是因為心中和口中還殘留著幸福的餘韻,連傍晚的歷史地理課也顯得interesting了呢。畢竟課上我終於知道世間緣何遍布死妖,這一生父生母都未曾講述予我的所有真相。據說那種病的流行起源於十四世紀,距今已有五百年以上的歷史了呀。」,青子在日記中寫下的如上段落講述的就是本作中最初的「死妖」產生的原因。根據種村季弘的考察,我們可以得知伴名在此描繪的這種與吸血鬼沒有太多差別的生物應是黑死病肆虐時期的歐洲被人們稱為「餓死鬼」,或者說「遊蕩死者」的存在。「新進死妖以及死妖之間所生之子,他們生來便已習慣吸食代血;而年歲已高者——如那死妖姬一般久經歲月——誕生自古老世代的無數死妖,卻一個接一個開始為飢渴而苦。其渴求之物,即是如假包換的人血。」,真朱在上文對死妖渴求人血的敘述進一步呼應了其所參考的「餓死鬼」這一存在之名號。我們在前文提過的本作之開頭已然是人類完全消失的時間線,這些死妖少女們讀到的書信呈現的則是最後的人類青子努力想要融入死妖社群並且被姊姊真朱接納的故事。從後續其他死妖帶青子去看的「活動寫真」也即那時的電影之劇情中我們可知,現在人類之所以消失是因為真朱為了向殺害血親妹妹的人類復仇而將其屠殺殆盡,然而作為唯一人類的青子卻沒有特別害怕這件事。「啊,我恨我這身血,令人生厭。假若我不是人類,該有多好。假若我是死妖,不就能把這身鮮血,都獻給姊姊大人了嗎?」,青子在如上這段話中表達的是我們於前文提過的她無法融入這一社群的苦惱。從表達上來看,她感嘆的是注定無法與物種不同的真朱成為真正的「姊妹」。從文脈上來看,青子的感嘆與在『屋根裏の二處女』中被吉屋以「於是乎,所有人終會忘掉章子,可只有章子--唯獨章子,將被不斷湧現的回憶和執念吞噬。」表述的主角章子更為接近。與青子對姊妹的看法一樣,真朱也提到她深刻的反省自己實在不該在殺掉青子的血親姊姊後還假扮這個身分。「假如,如果真朱大人醒來之時,我尚未身死的話。不再依靠日記相通,不再互相沉浸在血親姊妹的幻影之中,這次請讓我將思念傾訴個夠吧。」,青子在如上的絕筆中表達了不再執著於血親而是靠私我性情愛與真朱成為姊妹的願望,這段結尾的細節則有些複雜。「這個大正時代」也發生了關東大地震使青子受傷昏迷,找到她並等待青子甦醒的真朱為了避免自己克制不住去吸青子的血而以銀樁自決並倒在青子身旁,醒來後的青子因為真朱還沒死透而選擇將自己的血滴給真朱救活她,我們首先可以指出的是,這段結尾顯然參考了《羅密歐與茱麗葉》中茱麗葉服假毒使羅密歐誤會而自盡,而茱麗葉醒來後則真正自盡的結局。雖然兩人是生是死最終沒有明確提及,但是兩人在聯繫失敗後留下的「連帶感」正是無庸置疑的「誤配」,兩人物種不同的事實則更進一步印證了東浩紀所說的「誤配」可以跨越「物種藩籬」。無論是「彼岸花」還是前一篇「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我們此刻都已明白兩篇作品中主角的「死」具有建立關係的積極性。然而,兩部以情感為原則的浪漫作品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死亡」的結局終究還是顯示了某些問題。在將以『花物語』為首的「女學校姊妹關係」主題百合算進「大正浪漫」的前提下,此處的問題具體來說就是「大正百合」的封閉性。
      「我們經常採用明治文學和大正文學這樣的說法。於是,就會浮現出一個完整的意象。對於江戶時代的理解也一樣,一提到元祿或者文化文政的話,似乎就變得很清楚。聽到用西曆的表述一時就反應不過來。然而,這樣的理解會把我們封閉在奇特的錯覺中。」,柄谷行人在如上的論述中指出日本對「年號」的使用很容易忽視掉從「西曆」角度看到的「同時代」世界。然而他也提到西曆乃至任何年號劃分都可能產生錯覺,因此真正的關鍵在於以不同年號劃分看見的「視差」,這完全可以用來敘述伴名練的這兩部作品,但我們得先稍微討論一下他以外的幾部。「山岡他們家的小姐不是都跟一個學表演的私奔了嗎,跟那個比起來,女孩子之間的過家家都顯得可愛多了,就當是嫁人前的一次感情教育吧。」,在『元号百合アンソロジー』裡由うたたね 游負責的大正時代篇裡,主角佐佐木花的親人針對女學校裡的「S」關係表達了如上的想法,這關鍵的顯示出那時的人們雖然接受少女之間有這種關係但根本上仍是將它認知為一種「過渡階段」,本田和子將女學校時光視為「延期償附」的比喻精準的把握了姊妹關係背後的「物語重力」,也就是社會一致期待女性步入異性戀的婚姻。「我要去履行我生為這個家庭的責任,把你救下的這條性命傳承到一百年後的你身邊。」,前述的「物語重力」在『紡ぐ乙女と大正の月』的最終話中更根本的體現於主角唯月身上,她即便已經愛上女主角紡且被強制安排婚約卻也未曾至少一次的考慮過「私奔」甚至「殉情」,原因正是她或者說作者僅是從「大正」的時代心性來理解她跟紡的戀人關係,因此少女的關係就跟『花物語』裡大部分的故事一樣注定是「限時的小小自由」,同樣在作品中描繪了關東大地震的うたたね游卻沒有像ちうね這樣做。「那件事之後又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有開心的事情,也有難受的事情。我按照那個人所說的一樣,每一天都用『熱愛』去充實,一心地活下去。」,花在如上的獨白中表明了獨自生活的她挺過了日本近代而活到了「現代」,她的動力正是她那在關東大地震中逝去的戀人有馬光子在被訂下婚約與她分別前對她說的話,也即自由的時代必然會到來。當然,うたたね游讓光子以死亡獲得自由多少還是反映了大正時代一般人在至少婚姻這一塊上觀念仍無法擺脫異性戀正典的事實,但光子對未來祈願的話語中已經跳脫了大正而引入了「流動」的時間。於是,佐佐木花之所以能活下去的原因便是出自うたたね游引入的「大正」和「西曆」之視差。她和光子的關係確實是在大正的土壤上生長出來的,但如果只從「大正」去看我們將永遠無法擺脫少女的關係只是限時過家家的結論。在引入流動的西曆時間之後,我們清楚的看到了與光子的關係就是花得以獨自活下去挺過長久人生的動力,光子帶給她的遠遠不只是短期的情愛玩鬧,伴名練前述的兩篇作品也應如此理解。「人類始終活在晝夜之下,便會為填補自己所缺,尋求那非人之物,那苟活於暗夜的存在──即使深知,道路前方只有無盡的黑暗。」,在「彼岸花」的末尾青子於筆記中寫下如上文字,原本限定在女學校的「姊妹關係」在此處被伴名練以「人類史」的視角重新審視,他正是由「大正」和「人類時間」的「視差」才捕捉到了青子和真朱關係的「誤配」特質,「ホーリーアイアンメイデン」亦是如此。然而,同時代的「視差」還是有被限制在「單一世界觀」下的侷限。在如下一章中,本文將集中討論這一章還未分析的『百年文通』。雖然它看上去和『花唄メモワール』與『紡ぐ乙女と大正の月』一樣都只是時空穿越的大正百合,但伴名的不同之處在於他不是只單單描繪「時代心性」的不同,他描繪出了平成和大正的價值觀相互的影響,那是一種動態的「視差」,以及真正跨越時代的「大正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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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2积分 +20 收起 理由
garbageshark + 10 你太可爱
saikedericku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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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8 01:0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您寫下如此動人的文章。在閱讀《花物語》時,一定會注意到《花物語》的故事是一種女性內心世界的表現,且是不甚有太大局限的。畢竟其中的故事不以人數為標准,也不分是何種感情。那些看似悲情夢幻的故事背後則是由內對外的積極邁步。(《花物語》另有一個吸引我的點就是那些極其微小本會泯沒眾人的東西卻由於主人公的內心而熠煜的細膩捕捉,這些觀察其實也一併呈現了吉屋自己所見所思。因此我才不能淺顯的認為這些只是少女避世的小屋,一瞬的掙扎。)
  如今的百合作品中不乏那些活躍的探索與前進的決心,甚至創作者更為積極的去跟進時代向前看。很榮幸能在百合中見識到這些表現,女性生生不息的力量總令我感到一種永遠而得到安穩。
 楼主| 发表于 2025-9-8 01: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saikedericku 发表于 2025-9-8 01:07
  感謝您寫下如此動人的文章。在閱讀《花物語》時,一定會注意到《花物語》的故事是一種女性內心世界的表 ...

我認為吉屋展現你所說特點的其實是閣樓裡的兩少女,花物語的話,我只有說大部分故事是這樣,這個批判的重點在於指出她在編織一種「物語」,而不是否定她的全部。

https://medium.com/@peter91916/%E5%90%89%E5%B1%8B%E4%BF%A1%E5%AD%90%E8%AB%96-%E5%B0%91%E5%A5%B3%E7%89%A9%E8%AA%9E-%E8%88%87-%E8%87%AA%E6%88%91-%E4%B9%8B%E9%96%93%E7%9A%84%E6%97%A5%E6%9C%AC%E8%BF%91%E4%BB%A3-4566483c50a0

我指的意思在這篇吉屋信子論講的很清楚了,你可以試著打開讀一下我們再來交流。
发表于 2025-9-8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5-9-8 17: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yuri111 发表于 2025-9-8 01:53
我認為吉屋展現你所說特點的其實是閣樓裡的兩少女,花物語的話,我只有說大部分故事是這樣,這個批判的重 ...

我很認同您的內容,也確實我這條評論與這個批判所指的東西有差別,我想說的更多是共同性,和現代作者對以往作品與作者的解讀(這點讓閱讀作品變得更為容易)。您的文章恰好也體現了這點,有點尬聊了不好意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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