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Arcane(双城之战)对于queer群体的意义

yxh177675

这么大的成就，不拿来说说太可惜。我不知道现在论坛的语境是怎样的，主要也没其他地方发了，就还是发来这里。


前置
在arcane播出前我一度非常担心，因为最近整个世界线都在加速往回走。我担心arcane第一季里的进步会是昙花一现，担心来势汹汹的反觉醒文化会影响到arcane的制作。让我无比开心的是在这一点上，第二集的arcane不仅贯彻了它的价值观，而且几乎是带着朗诵宣言的架势给影视剧文化插上了新的里程碑。

其实近些年女同相关的影视剧表现都非常不好，Netflix这两年有关女同的剧集被腰斩了可能一半不止，最让我意难平的是the league of our own，一个讲美国初期女子棒球联盟(aka女同俱乐部)的电视剧。有些年纪的人可能都有感觉，00到10年代的剧集，不管是真人还是日本动画，都比现在要大胆进步不少。一拍就是五季的orange is the new black放在现在想都不敢想。撇下成因不提，我铺垫了这些就是想说，arcane真tmd凭一己之力让庞大的gay影视剧爱好者们提了一大口气，它真的创造了太多历史。

它的技术突破值得任何赞扬
具体说说它哪里突破历史。动画的制作本身不是这篇文章的重点，不过它的好当然也是有目共睹。制作公司fortiche创造了崭新的工作流程和风格，把2d作画和3d的组合带到了叹为观止的新境界。我经常戏称arcane是mv动画，他们也太爱做mv了，几段mv拼起来加点过场半集就过去了。但这不是批评，我把它看做一种前卫的风格，而且它非常巧妙地解决了制作时间太长（项目开始已经有9年），不可避免出现的流程衔接，方案更改，预算吃紧等等问题。关于制作的困难，这里有很多语境需要补充，总结一下就是arcane因为2d作画的制作流程需要太多人力，变成了预算黑洞，原定5季的动画缩减到2季，节奏太赶这个问题成了主要的批评点，但我觉得这些批评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它已经是动画乃至影视剧史上几十年不朽的一个标杆。

说到mv，arcane第二季里不下10段的原创音乐动画带出了第二个在我心里非常重要的创举ー它的国际化，多元化和提携新生代文化的能力。riot找了8个各种语言的音乐人来制作原创音乐，每个人都有非常不一样的背景和个性，而且过半都是90年以后出生，年轻，代表各种亚文化的歌手，极度贴合角色背景。例如jinx那首paint the town blue的歌手ashnikko本人简直就是真人翻版jinx。而ekko和jinx舞蹈的配乐，是一位非洲裔血统的男歌手和法国女歌手合作的（顺便女歌手pomme有老婆）。至于陈奕迅配isha的牺牲纯属中国特色，我无话可说。总之这在主流影视界其实是非常新鲜的运作模式，因为这些年网飞的国际化才得以实现。

3分钟全过程
在上一段音乐人里我刻意跳过了king princess，没错，就是第八集3分钟全过程女同做爱mv的歌手，因为这音乐得连着文章的主题－Vi与Caitlyn作为荧幕女同情侣形象的突破性一起说。

先说这首歌和歌手吧。观看那一段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温暖，音乐太温暖了。vi说我不在乎，把cait拉回怀里的时候，背景音乐里专属于模拟电路(其实我不确定是吉他还是合成器)的无比温暖的lead tone响起，我当下只有一种胸腔被填满的感动。那个音色暖得不可思议，像走进了水蒸气弥漫的浴室，像走回了家。那是对于这两人来说完美的音色。

这么搭女同的歌当然也只有女同写的出。king princess是新生代女同音乐文化的代表之一。女同音乐可能听起来很滑稽，也不准确，中文还远远没有跟上时代，不能区别lesbian和sapphic。但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sapphic music在近些年俨然成了一个完整且庞大的音乐类别，“当年轻女歌手在歌里表达对女孩的爱意，她就更容易受到关注”似乎已经是一种潮流。而当riot选择king princess去为caitvi配乐，这是一种基于真正了解做出的漂亮选择。简单说大概就是制作组也太懂了。

至于做爱场景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讲。我个人的情绪就是看到了女同关系特有的美，温柔。细节做的太好了，vi解不开腰带扣时两个人轻笑的样子，还有vi跪下去时向上看的眼神。它激起观众的向往，远不止性方面的向往，而是针对这种关系本身。它表达的不是同性之间的欲望，是一种值得所有人(desirable)的关系。arcane通过两季告诉年轻人们queer的关系不仅仅是应该被正视，它甚至是值得所有人向往的，这是一个时代的飞跃。

Bad/best ever representations(坏女同亦或是最好的女同)
在一部节奏飞快的群像剧里花了整整三分钟，配上原创歌曲，细致到眼神和小动作地展示了两个女性角色从接吻到高潮的全过程，这件事有多没有必要，就有多重要。其实整部剧集里制作组是带着几乎挑衅的态度去表达自己的立场的，包括第四集作为新一篇章的开幕，以两个女人在床上的亲密镜头开幕，而且还是以女性角色"出轨"的方式。第八集的做爱当然是破天荒的，没有人想得到能在动画里看到这个，还看了全程。哦对，还有那个被cait抛弃后自暴自弃经典到让我笑的打滚的emo vi。所有的这些形象都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可想而知它们会激怒一部分人，包括接受cait和vi的关系却不接受cait是个在性方向相当有要求的lesbian的观众，包括认为cait和vi必须绑在一起的观众。在我非常有限的中文社区渠道（豆瓣）里，我看到甚至不少女人乃至gay因此觉得被冒犯，觉得自己的群体被污名化。

不，恰恰相反，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荧幕女同形象之一，它终于摆脱了刻板印象。这些女人会在分手后睡别的女人，会酗酒自暴自弃，会情绪上头了在地牢里激情做爱。这多鲜活有趣啊，
事实上这一段的很多内容是受这个油管视频启发https://youtu.be/TkD0m38E1Wg?si=JnBqvCa1pkAzqx1G
这位油管主讲的正是今年来女同影视，文学创作日渐式微的问题。她通过对比屹立不倒的bl题材，得出问题之一在于影视剧里的女同情侣往往过于正面且温柔，让观众觉得虚假，提不起兴趣。而近年最火的女同情侣形象，caitvi以及另一对来自英文小说gideon the ninth里面的harrow和gideon，她们的共同点是强悍有力亦正亦邪的形象，复杂的情感纠葛，以及对女人很饥渴（？）。这样复杂的形象才是观众爱看的，而这里的观众不是指所谓的男观众，而是有数据支持的queer观众群体。


女同活到了最后！
对，破天荒地，在影视剧里这一回没有女同为了煽动观众的情绪而死。（这个任务交给了别人）
我要再次引用上文油管视频中的论据。在美国的1930至1960年代，影视剧里不能出现同性恋，如果出现了就只能是反派，最后惨死或消失。原因想必大家都懂，打着道德旗号的恐同，时至今日也依然在世界各地流行。

这种影响十分深远，即使在1976到2016年间，193部剧集里面死了68个女同，也就是说有女同角色的美国剧集里，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会出现女同角色死亡。近些年在粉丝圈里最轰动的应该就是poi里的root和杀死伊芙的villanelle。这些莫名其妙，近乎仪式性的死亡给我留下不少的创伤，相信很多人都一样。大概近十年来的新世代才逐渐开始出现女同值得幸福的声音，而arcane一口气把这种态度搬上了主流大荧幕。对，连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聋哑孤儿都可以牺牲，但cait和vi必须好好活着。（当然，这只是一个黑色幽默，我可以给所有角色的所有行为都找出原因，事实上我认为arcane的角色成长做的极其好）。vi当然值得幸福，每个角色都值得，只是这回正好轮到女同了。但这个正好，在某种程度上让整个社群等了近100年。历史上不是没有幸福的
女同情侣，但这么丰满的形象，在这么悲凉的背景之下得到一个好结局，恐怕真是头一遭吧。




讲完了
讲完了，最后补充一点冷知识。“3分钟全过程”的真正版本其实远不止三分钟，只是被迫砍成这样，否则会造成在某些国家被标记为成人内容而全季无法播出。还有，在我看到的所有中文批评中，我最想回应的是声称做爱没必要，只是用来服务（男）观众的。那一段动画是得到了编剧之一的amanda的赞扬的。当你说它男凝，你真正在做的是将所有影视剧里的女同亲密场面推向一个两难的处境，即如果它太性感，它是服务男性，而如果它完全不性感，它在规避男性视线。这个难题无法解决的根本原因在于，是你预设了所有的性都必须有男性参与，不然就无法成立。

askada

这两天看了很多批评的讨论，看到楼主的观点觉得很有启发，比如电视剧传统的部分
知道制作背后的故事和文化氛围的背景，或许对片子能有更好的理解

yrd9730

三分钟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让人感到无限幸福和满足！    这一幕无关任何文化观念，它是别致的艺术是纯粹的美好！

evegarden1

分析的很好呢，逐渐理解了一切～(￣▽￣～)~

Mr.U

想看不止3分钟那个全过程，官方能不能当做付费节目上啊，我真的会买的……

jjjccccc

尤其认同”目前大多作品局限于刻板印象缺乏真实感“的部分，是非常用心、制作精良的作品，但是动画史或者影视剧史的标杆有点过了

Tsukimi_Sakura

说得好，有所启发

lize13707939011

最近在许多大流评论区里，对Arcane结局与VI角色塑造的批评（有点挑刺）感觉成了趋势。
但楼主从本质出发，很客观的分析了Arcane这部制作的意义，耳目一新了
（终于不是反复看那些认为第二季将Vi塑造软弱了、崩了什么的观点，这些观点我并不是很认同）

homura2140

最有钱的百合动画

yxh177675

jjjccccc 发表于 2024-11-26 10:56
尤其认同”目前大多作品局限于刻板印象缺乏真实感“的部分，是非常用心、制作精良的作品，但是动画史或者影 ...

为什么过了，它做出了一种效果超好的新美术风格诶，我完全可以想象它将影响到多少青少年在十年二十年后投身业界，正如我能从arcane身上看到十年二十年前一些经典美术风格的影响。我从小看日本动画，曾经也是个愚蠢的作画厨，看到arcane里那么多逐帧的手绘痕迹经常惊喜到说不出话。我有很多年不关注动画了，但零零碎碎的也看一些，撇除掉艺术电影因为没有可比性之外，这些年还有什么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动画风格呢？

jjjccccc

yxh177675 发表于 2024-11-26 13:51
为什么过了，它做出了一种效果超好的新美术风格诶，我完全可以想象它将影响到多少青少年在十年二十年后投 ...

唯一的问题是“动画史或者影视的标杆”这个概念太大了。不过重新看了你的原文是有“近几十年”这个前置定语，是我疏忽了。
不过，如果真的要按严格的标准，“好看的美术风格”或者说“当代的影响力”并不能成为载入史册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背后的艺术理念或者表现理念。如果以艺术史为参考的话，有无数风格迥异而且技法顶级的画家，但是能真正被记住的不是依靠单纯的好看。(这是以最高的标准去看）
双城用最前沿的技术将2d3d结合的手法带到大家眼前，确实很有意义。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它有诚意而且制作精良，并不否认它的优秀。

yxh177675

多夸夸又不会少块肉，发展一个新技术很难的，不是好看而已。再厉害的艺术家也需要这些源源不断的新东西带来启发，arcane是超大预算的团队项目，各方面都没办法和你说的艺术家们去对比，真要比我们中的大多数也只会觉得团队的力量真牛逼，得学着点。我自己就是这辈子也干不了其他了的职业艺术家，虽然圈子里都不是搞动画的，但我真的会推荐arcane给平时不看动画的朋友。

其实我主楼写的东西就是基于一个学院艺术家的角度啊，我说的几个关键词都是我们自己经常谈的话题。当代艺术的根本目的就是给人类带来新的可能性，让社会更好，从这点上来讲我非常感谢arcane一整个团队的成果。

漆雕开

个人认为POI里的root和Killing Eve里的Villanelle死得很好。
人物不止性向一个维度，两个人的死，不是因为她们是女同，而是因为她们杀害过无辜的人，毁过很多无辜者的人生，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完全是为了私利的主动行为，不存在任何可以狡辩的因素。
Root是个感情丰富的犯罪者，Villanelle是个标准的反社会人格快乐杀人者。她们的过去是人物弧光的一部分，也是她们结局的棺材钉。影视剧的道德责任决定她们不能善终。
我本人非常喜欢Root，但不能否认，Root无论之后救了多少人都弥补不了她犯下的罪。Root死了，我很心痛，但也如释重负，从此可以喜欢得更坦然。

如果觉得性向就是正义，女同主角做什么都能正当化，干什么都能都能得到赦免，都能Happy Ending，那你不该看美剧，应该去看晋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