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天女友不在-既刊六卷完全解說 (且當本人為首發吧)-6/26為交流全文放出
本帖最后由 yuri111 于 2025-6-26 04:38 编辑註:1.全文連結在此,我在很多篇討論串都留了這個,大家感到困惑的問題主要是在第二部分解答的,因此只好全部放出啦,點閱率這個概念各位應該是熟悉的,這裡實在不方便編輯,我剩下可以希望你點進去的理由姑且就是有順眼版本啦:https://medium.com/@peter91916/% ... %9A%99-17092ec3c323
2.都放全文章我就不再解釋我寫什麼啦
3.夕仁為女主的台版正式譯名
讀 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階級與戀愛-立場情感錯位的孤獨裂隙
1.
說「文學」時,應該意識到說的是哪個「階級」的文學。日本社會絕非同質社會,語言也因「階級」有很大的不同。....紫式部和清少納言一樣,也都有一點地位,但即便到平安時代末期,還被叫做「某某的女兒」,姓名不詳,她們的正式地位那麼低......在剛才所說的社會狀況下,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會感到強烈的沮喪,因為絕對沒有可能接近權力,於是,作為能力的發洩口,自我表達的方法就只有文學了。可是,她們和外部的人不同,因為是宮廷內部的人,也就是身處內部、對內部情況非常了解、每天觀察著權力鬥爭的人們。她們屬於社會邊緣的存在,用英語說是peripheral existence或marginal existence,這是最好的位置。如果是外部,就不太了解內部情況,如果是真正的內部,位於正中則忙於權力鬥爭,不能隨意觀察。而位於邊緣的人不能參與權力鬥爭,但作為觀察者非常敏銳。 加藤周一
德川時代的平民一方面按傳統的道德觀念來規制自己的體驗,甚至帶著一種害怕身敗名裂的恐懼,將劇場和游里視為「惡所」並憎惡之,另一方面又禁不住將那裏看作是極樂世界而心嚮往之,並且躍躍欲試。......更準確的說,在頭腦中他們把「惡所」作為「惡」而否定,而在內心裡卻背道而馳,亟欲投身其中而後快。由於自己的內心生活需要而不能對「惡所」完全否定,同時由於既定的倫理道德意識而堂皇地否定「惡所」,正是這種半推半就的態度導致了「惡所」的發達......誠然,游廓畢竟就是「游廓」,它絕不是教化的機構。我這樣說,是要表明游廓的功能畢竟是不能脫離人們性慾生活的滿足。但它雖然不脫離性慾的滿足,卻又具有了超乎其上的作用。《夜鷹比丘尼》等所表現的畢竟是未能得到滿足的情慾生活的美學化。 阿部次郎
「『...妳好像很喜歡戀愛故事。』『看的出來?超喜歡呢。只是....現實中是沒辦法像那樣順利的。因為人類沒有辦法像冬蟲夏草那樣為所欲為。』『....聽不懂在說什麼。』」,朝日奈夕仁與瀧風羽子於『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第一回的如上對話具有象徵性,因為夕仁對風羽子發言「聽不懂」的回應不是說她真的不懂對方的語言,而是指她無法理解風羽子講的話帶有的「感性」與「價值觀」。此對話的意義也並未止於呈現兩人初遇時的隔閡,在全作的角色互動中實際上處處都能看到這種訊息接收的微妙「錯位」。風羽子的文學化台詞反而僅有次要意義,只聚焦這部分的解讀確實能把握住風羽子感受性強乃至於「瘋狂」的面向,但她的性格並非只有這個,且這無法在表層讀解外進一步釐清風羽子和其他角色的關係,要理解本作發展的動能因而還是要將視角放回角色話語中的認知交錯。「『如果有妳來幫我加油,我絕對能更努力。』(不不不不!大阪--?也太遠了吧--去那裏需要多少交通費啊?而且一個人觀光是什麼意思?怎麼可能會好玩啊!我現在沒錢啦-!........七瀨真的是天生少根筋嗎?)」,夕仁在第八話被女友七瀨邀請去大阪替她比賽加油時有了如上反應,對七瀨而言十分自然但對夕仁卻是需要考慮花費的「邀請」正是「訊息錯位」的實例,揭示夕仁與七瀨價值觀「天生」有別的這段對話也一併提示了使風羽子對這兩人而言難以理解的要素,簡而言之就是加藤周一在不同文學的語言以及世界觀差異中發現的「階級」。「新中產階級是一群高學歷、精通信息設備、高收入、生活富裕的人們......能夠發揮能力的機會和利用自己經驗的機會也是新中產階級最多....再從平時一直懷有焦慮的狀況來看,總體上說,資本家階級與新中產階級的焦慮較少。」,橋本健二對新中產階級的如上考察完全可以拿來描述被作者設定為「由於她的良好成長背景,她無法察覺夕仁情緒不穩定。」的夏目七瀨。她讓夕仁在大阪順便觀光與吃美食的建議以及邀請的語氣之自然首先就是一種她生活的富裕環境對經濟考量必要性的排除。另外,她從第三回開始就經常不自覺與旁人做出會讓夕仁忌妒的互動,並在風羽子於十六回向她攤牌前都對她的敵意極度遲鈍,將橋本與岩見的說法綜合來看我們便能說這是由於順遂與帶著上升感性的生活磨平了她對負面情緒的感知。「總感覺並不想去工作,就算是想上大學......也完全搞不懂要去哪裡和做甚麼...未來啊...夢想啊...甚至都覺得那是什麼鬼東西...」,夕仁在二十二回的如上焦慮代表性的體現了她不同於女友的感知,七瀨展現自己具有獲取發揮專長職業的資本之夢想宣言在夕仁這裡只是映射她階級的鏡子。在二十三回中,岩見刻劃了夕仁基本可斷定為單親的家庭狀況以及她母親無法提供充分教養的事實,夕仁無法具體規劃人生的原因首先就與她母親對學歷毫無執著有關,從一角度而言此態度可謂開明,但這也使她缺乏「構築目標」的知識資本。接著,需支持家務但其餘時間不被規劃的放任生活也限縮了夕仁的自我「探索」,除了闡明她和七瀨的階級差異,此點也奠定了促成她那在本回外於全作也經常展現的莫名「焦躁」之時間感。「我們會不斷冒出無數的感覺,一個接一個,從我們的內部和外部。大多數人看不起這些感覺...任何熱愛生活的人都不能輕視這種時刻......表達這些經驗最方便的方式就是用短歌...」,石川啄木基於自身的獨特時間體驗對短歌發表了如上論述。若從傳記來看,他在此將生活扣合於「當下感覺」的思考實是源自他貧窮的階級使他無法超越當下的構想未來。而雖然肇因是對時間「毫無規劃」而非「貧窮」,夕仁被單親家庭這一環境強迫賦予的自由塑造出的時間感與啄木的表達確實具有一致性,她的「空閒」沒能導向自我探索則是因這並非時程表中被安排的真正用於放鬆之「時間」,而是她必須自己決定行動的「空白」。這種時間感造成了夕仁想要誠實卻陷入「欺瞞」的矛盾,但她那比誰都清楚不該欺瞞的理智也顯示糾結於「出軌」的立場對錯意義並不大,那樣的討論還會將岩見降格為一個庸俗的道德學家,從如下這張圖顯示的清楚理解問題之夕仁仍「不可迴避」的「偏差」才是岩見注視之物:
https://lh7-rt.googleusercontent.com/docsz/AD_4nXfsk4P4kccui_774IVTyPns7pDuEnlGQYOoRzwisHrXsbSk8vdhOZLm83qNivQ_ZF1qEI0KY1l07Y3SxHrWOUT4VxY8SFn3TgBZhQKDB6QKhPJgCqy8ZqQUauGYnmhSP3Pv5-BnmQ?key=-NMEv6MjQ4lz24XGPFP6ag(『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17回) 「我想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於是站起身來,站在桌子上......我有身體和思想,但現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它們。」,石川啄木在明治四十一年的日記寫下的如上文字展現了身體性的唐突衝動與精神性的理智無法整合的困境,基恩在傳記中提及他於一九零五年自己婚禮時大概是因突然懷疑婚姻意義而故意缺席,在一九零八於釧路工作時更是在喝酒醒來後衝動決定離職,這些都可以用這段日記註解,他片段化並在每個當下直面複數「感覺」的時間體驗就是此分裂的源頭,呈現出一面與風羽子交纏一面解釋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稱職女友的夕仁之上圖象徵性表達的就是這般矛盾。「現在人們忘記了我哥哥是一個在家裡被寵壞的兒子,在村裡像個貴族少爺......我哥哥的麻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自己的貴族化傾向造成的。」,石川的妹妹三浦光子因為自小被區別對待而在回憶錄中帶批判意味的指出啄木遭到溺愛養成的性格決定了他的一生,這更全面的補充了為何看上去只是輕微偏離原計畫的干擾都可以讓他精神大受影響,在二十三回中夕仁那個完全支持她的母親顯示出她亦能被這樣解釋。和石川一樣,夕仁其實也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但在「當下」就是無法如己所願,因為他們在與當下情境的互動中生成了使她們做當為之事的計畫偏移的「衝動」。「『雖然我說了想看她帥氣的一面,但我卻完全沒有在看七瀨,她一定拼命地跑了過來,明明我就不該去看風羽子...』『...愛哭鬼,妳真的就像個嬰兒一樣。』」,夕仁和風羽子在二十六回有了如上對話,在回應情境後才產生的衝動在此以「介入」理智並使行動和原計畫「偏移」的方式展現了其作用,這種使夕仁在此只能以哭泣回應的思考和情感之「分裂」正是她在全作中經常性表達之「焦躁」的根源,換個角度來看我們也可以說這種焦躁是源於被溺愛的她總是預期最理想的結果,因而便難以容忍相異的發展。「賦予閱讀順序的時間分節功能被盡可能的解除,畫面呈現時間幾乎不在的漂浮感......支持繪畫的空間表象方面......這些都是二十世紀七零年代以後由少女漫畫開發,並部分應用到其他漫畫領域的分格法。」,夏目房之介對於分格特徵的如上論述對理解引自十七回的上圖起到了關鍵作用,和其他格子貼合頁面邊緣的頁數相比,上圖將格子與話框置於畫面中央的選擇給予了所表現之內容關鍵的「無時間感」,夕仁在無數個當下和風羽子接觸之經驗就是由此種分格得到了支撐。「沒錯,是我引誘妳的,所以妳並沒有任何錯喔。」,風羽子在第六回以如此建議讓夕仁不必將自己的行為視作出軌,夕仁在上圖也分別以幾格分鏡從「情境邏輯」正當化了自己的舉動,這種實是「自我欺瞞」但從當下視角能說通的解釋根本的體現了夕仁並沒有七瀨那種在線性時間感中培養出的行動原則,上圖的格子被如此表象的第二層意義因而就是以其懸浮襯托出夕仁所講內容的「根基缺乏」。 「『我上次應該有說過,那兩者是無法比較的東西......兩邊對我都一樣很重要--』『這種時候至少應該說女朋友比較重要啦,笨蛋!』」,十七回的最後連「根據當下情況講點好聽話」都做不到的七瀨情商之低落得到了夕仁的劈頭怒斥,這首先顯示出了七瀨被階級形塑的原則性思維,她就是無法將「他人」置於「自己」之前的思維侷限則顯示了她的角色塑造在經濟階級外另具有的關鍵面向。「在早期的草稿中,七瀬這個角色還是男性,與現在完全不同。」,岩見在訪談中提及的這點創作思路十分關鍵,但她並非是說七瀨實質是男的,她某些「男性般」的特質也不是以普遍男性為參照,岩見用以塑造她男性面向的人際互動就明確體現了對參照對象之「特殊性」的注意。「雪她啊...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和我一起參加社團......是我的摯友。我希望夕仁可以跟她好好相處,所以今天才叫她一起來......」,七瀨在二十二回希望夕仁跟好友雪可以和諧相處,在日本男性知識分子中這種樂見社交圈朋友與妻子良性互動的觀點並不稀有,比如石川啄木在一九一一之前都非常放心的讓妻子節子跟摯友宮崎郁雨待在一起,但妻子對朋友的批評一般則不被鼓勵或者會被丈夫試圖開導。「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健三在這一方面倒是很舊派,他想踐行自己必須為自己活著的主義,又毫無顧忌的一開始就假定妻子只為了丈夫而活。」,漱石在『道草』以如上段落一舉提示了日本近代知識人的自我矛盾,除非是刻意追求「新派家庭」,否則想要成為自由人的他們在意識中大抵不會想到妻子也有自我意志。七瀨並非刻意,但也正是這種希望夕仁放下不滿與雪好好相處的自然願望呈現了妻子應該為了丈夫的「面子」壓抑自我參與社交的性別圖景,她在最新的三十二回沒問過夕仁就打算在家族露營把她介紹給家長也是出於同樣的意識。「世上幾乎不存在真正解決了的事,事情一旦發生了,就會一直延續下去,只是形式會變成各種各樣,使別人和自己都弄不清楚罷了。」,漱石在『道草』的最後所要說的是事件不會真的「結束」,因為事件的「深層影響」還會延續,夕仁的出軌之於她和七瀨的關係毫無疑問的就是「沒有結束的事件」,但想要「復合」的七瀨並沒有看見「解決」的不可能,她復合的態度更是使事態往「錯位」的方向惡化。「我不會跟你分手。對不起,我傷害你這麼深,我很笨拙,這對我而言可能很困難,可是我想繼續珍惜你,也想繼續努力社團活動。我喜歡的東西,應該不是只有一個......我這次真的會,努力守約...」,七瀨在二十回挽留夕仁的如上態度雖然十分模範卻沒有使夕仁就此感到幸福,因為這段話已微妙的顯示兼顧女友社團對她的意義實是能同時喜歡兩件事的個人修養進步之「新階段」,她在第三回夕仁生氣時先提自己的創傷和「為她著想」的動機也是同樣的思維。「我所指的並不是書籍的研究、心理學的說明等那些拐彎抹角的研究。而是一個現在就在我眼前、理應最親近的人,假如我不研究那個人的心就會坐立難安。」,漱石在『行人』藉由上述一郎的台詞描繪了出於自身「不安」去與他者建立關係的知識份子,一郎讓弟弟去與妻子過一晚來試探她是否變心就是他建立關係的嘗試,此種缺乏倫理之行為的延長線上就是七瀨與夕仁互動的方式。「『喂.....真的沒事啦,我不想要妳內疚。這不像妳啊,七瀨~垂頭喪氣的。』『所謂的像我...是什麼意思,垂頭喪氣的不像是我對吧?』」,夕仁與七瀨在二十八回的這段交流根本不成對話已然顯而易見,但這裡更需關注的是明明夕仁是在「關係」的層面上和七瀨溝通,她的解讀卻將話題轉向存在論意義上的自我懷疑,進而忽略了如何恰當對待面前的女友。七瀨這種性格所參照的具體來說就是以知識份子為基準的「日本丈夫」形象,將屬於關係的問題作為自身的存在論問題來解決最終使這類人在關係中的應對破綻百出。和處於「知識階級」的她相比,在如下一張圖中確立與夕仁之上下關係的風羽子有著和兩人都不一樣的思考模式:
https://lh7-rt.googleusercontent.com/docsz/AD_4nXcu23jPX5Ju9nJO6t5ATOgzai-7ibOP5BQm8rOHFRq35nCSXVP4eR80UITKd2GXEzMZZ5ciltAHIES1rLIEYvytBMLZbXXWpGUa-5qRTQfFoyjeO8lwjahWXeKqHh76MhVWmT8K?key=-NMEv6MjQ4lz24XGPFP6ag(『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第一回)
「對他人系統性地、超然地實施暴力,並不是拉希爾德小說的特色...採用引誘的結構原則來解讀可能最好。瑪麗·巴貝只能通過間接的手段克服自己的無力;通過引誘男人-伯父、丈夫及丈夫的兒子-她反過來獲得了可以征服和摧毀他們的力量。」,芮塔·菲爾斯基對於拉希爾德小說的如上論述也同時提出了一種女性的虐待狂邏輯,她認為拉希爾德筆下的主角並不是像薩德侯爵那樣以純粹的否定和設計一種場景的虐待方式整體的凌駕他人,而是先承認對方主體性並針對其興趣「改變自己」才得到了將對方「帶偏」乃至於掌控對方的能力,風羽子在上圖中略過自我主張直接向夕仁獻上的「為她改變」之承諾正可視為她在後續對夕仁展開施虐關係的前置步驟。「我認為在法國漫畫和日本漫畫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不同,就是將一格看作『一幅畫』還是『被截取的空間的不同』。」,大塚英志對法國漫畫和日本漫畫的如上類比十分關鍵,他對日本漫畫以分格作為視角截取動作以及需連貫閱讀的判斷反過來顯示出法式漫畫的「一格」對訊息的完整表象,上圖中並非從兩人或第三者視角描繪的風羽子對夕仁之逼近可以說就是這樣的一格,這種將整格獨立看待的閱讀方式也讓風羽子和夕仁的「上下位置」成了對風羽子佔主導位置之關係的表象。「『吶,小夕仁,風羽子買的成對耳飾,真的扔掉了嗎?』『...如果我丟掉了你要怎樣。』『......不是說過了嗎,媽媽會懲罰做壞事的孩子。』『那懲罰我啊。快懲罰我啊。打我啊,教育我啊,混蛋。』」,風羽子和夕仁在二十九回的如上對話以及兩人後續在器材室的互動除了體現岩見的SM觀也是兩人在本作互動模式的具現。風羽子在二十五回表明了自己因為被前暗戀對象的嬰兒觸動而發現了自己對夕仁的感情接近「母愛」,她在二十九回扮演的「媽媽」從這個意義上便是在永山薰那裏用以將非日常慾望之「真實」具象化的「角色」,岩見讓風羽子「懲罰」夕仁之SM描繪以她頭上纏著的鉢卷進行則實踐了她將SM視作日常情感宣洩而非特定演出形式的觀點。「不要讓我變成壞人,像平時那樣高高在上地引誘我啊...」,夕仁在第十回為了正當化自身對風羽子起的慾望而有了如上感想,此處她與二十九回以「字面理解」回應風羽子時一樣都沒有理解她言行的隱喻脈絡,夕仁和風羽子的具體差異因此首先是在於是否具備能形成一套「感性價值觀」的「教養」。「風羽子則一方面說『我滿意第二』但其實想成為第一。」,如同岩見訪談的提問者所言,風羽子為自己設定角色的行為更多是一種中介的情感表達而不能等於她真正的心意,但像她在二十九回那樣先確立一種互動模式再建立關係的「重視對象」之態度也毫無疑問的是她能在感情上勝過七瀨並吸引夕仁的原因,夕仁即使不是很清楚仍在她的言行感受出的「高高在上」則使我們能明確指出,風羽子為了引誘夕仁而選擇的違背自己心意持續扮演「符合她利益與喜好」之存在的手段與她所處的階級習習相關。 「在華族家族長中有五六九人屬於『無職業及未申告職業者』、『依靠財產收入或恩給者』以及『爵位、學位等其他尊稱申告者』...像他們這樣擁有寄生性基礎而不從事任何職業的人才稱的上『貴族』吧...華族之中有不少人不分出身和職業,全身心地投入他們的興趣愛好之中......」,小田部雄次對「華族」這一階級的如上考察用以描述風羽子其實相當適合,當然這不是指風羽子在作品中被設定為自明治二年設立而於一九四七廢除的「華族」階級,而只是要說華族概念之於風羽子特別有解釋力。「估計她是毫不猶豫就選了這個粉色的吧......真的太像母親會做的事情了,真是令人討厭。真無聊,都是固定式的交流,你才是呢,要不要重新學習一下現代文。」,風羽子在二十三回被母親帶去拜訪生完孩子的優月前遭到了她針對自己成績的批評並在心底給了如上回應。雖然她的母親批評學現代文對未來沒有幫助的說法看上去與小田部的考察有些偏差,但她的思維其實比較是在說現代文並非有益的教養,而她以定式「禮儀」的社交語言和優月交流就確實是一種在《華族令》規範下需要與名流乃至皇室互動的華族會有的特徵。「某日,位高權重一族的公子,時任右兵衛佐的藤原兼家,提出結婚的願望。若按常理應該拜託正式媒人,或找個合適的仕女出面轉達心意才是......我答覆『家世相差太大,不般配』後,他仍不管不顧派信使騎馬過來敲門。那信使粗聲大氣,這邊還沒來的及詢問姓甚名誰,旁人已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藤原道綱母在『蜻蛉日記』開頭寫下的如上關於自己與藤原兼家初遇的文字相當關鍵,第一部分對於求婚常規的敘述首先就讓我們知道以「形式化禮儀」互相交流在日本是自平安時代就有的「貴族特質」,貴族萬事皆仰賴「雅」之定式的特質則讓我們發現第二部分文字中「旁人已都明白」的送信意義其實就是求婚不成打算先追求對方的兼家在示愛上必須遵循的先送和歌相互贈答之傳統,和夕仁去約會時以「去大阪約會時要記得戴成對的耳環」的形式化要求規範她的風羽子表現的正是自藤原家時代延續下來的「追求形式」之意志。根本的說,風羽子不斷從「定位」處理自身與他者關係的舉止是被她貴族化的家庭形塑的「做派」。「『風羽子,妳感覺很死板...父母不會說些什麼嗎?』『什麼都沒說,因為我不是最重要的。』」,夕仁在第五回準備幫風羽子穿耳洞前和她有這段對話,這除了從情感面上闡明為何風羽子在第八回第九回分別展現出對「第一位」的執著和表面上只敢要求「當第二」的原因也是使她投身文學的動力。無論是加藤周一還是小田部的考察都明確指出,女性在貴族階級中雖享有「優越生活」但在繼承和實際掌權上仍必須讓步於男性,處於相同境況的風羽子投身文學興趣的原因和過往的貴族女性一樣都是為了表達自身受到壓抑的心緒,因為被忽視而得到的自由時間以及仍能使用的金錢資源則成了她實踐自身感性的助力,她在作品中變換角色引誘夕仁的SM互動在這個意義上也是一種「階級關係」。「『...我只是想既然妳覺得寂寞,那就牽一下妳的手而已。』『我又沒覺得寂寞,妳不要隨便......』『可是,我知道妳剛才的排斥反應喲,那是有喜歡的人的反應。』」,風羽子和夕仁在第一回裡有了如上互動,她在此展現了和二十三回於心底嘲諷母親時一樣的對「世故」之驚人洞察力,她在二十五回顯示自己連怎麼選電影院位置都不知道則使我必須特別指出這裡的「世故」是指人際層面,這種對互動之意義敏銳的覺知自然是由她身處富裕階級之邊緣的「觀察者」位置培養出來的。不過,正如岩見在如下一張對開頁展示的,這種對人際「互動」的敏銳在夕仁那裡有別樣的意義,風羽子對定式交流排斥和現代文自信的意義也能從以下圖為起點展開的「俗」之互動發現:
https://lh7-rt.googleusercontent.com/docsz/AD_4nXdVrbWT2sKADLxRww0VSIMWwilJmnIZT78bhSIMEFf1YBpUWcm2Eqt2agJnv92jB_SM3WihUccCZZZ4NFcOH2CjU0UIFxDGxthEOqLMYXIGYMOiZows-RL0HjOjaZB4pqhLCo0Z?key=-NMEv6MjQ4lz24XGPFP6ag(『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第十一回) 「雖然可以用『床上親吻』的表達,但因為是『出軌百合』,我不想逃避性描寫。出軌的定義可能因人而異,但在這裡,夕仁和風羽子的出軌是絕對確定的。」,岩見在訪談提及的如上文字除了表明上圖目的在於描繪「明確的性」來標誌兩人正式的「出軌」也一並顯示了女性間的親密接觸很難判斷「疆界」的困擾,上圖中接近「斷面圖」的表達手法便是岩見用以劃出界線的手段。「男性性器在女性內部時,究竟是何種狀態呢,『斷面圖』的最大功用就是將這項訊息傳遞給讀者......想強調高潮女性的表情時最常用的,則是子宮分離型斷面圖。也就是將子宮內射精斷面圖畫在女性的臉部附近,可以提高高潮感同步率的演出。」,稀見理都在如上論述中提的「斷面圖」具體來說是指透視性器進到女性內部的表現手法。他僅以異性戀色情漫畫做的分析確實在此十分突兀,但在明白總有一天需要一個針對非異性戀色情作品表現論研究的同時姑且仍是能藉它注意到,岩見在上圖右側給風羽子手指的三格其實就是在畫它們於夕仁身體內部活動的狀態。岩見沒有畫出夕仁內部的「透視」使我們不能將之直接指認為「斷面圖」,但她將手指動作與夕仁忍耐性愉悅的表情相拼湊的蒙太奇手法確實收到了與稀見那「子宮分離型斷面圖」一樣的「提高高潮感同步率」之效果,性器官的接觸與此手法源自色情漫畫的象徵意涵則是此手法可視為「出軌」標誌的具體緣由。「『...反正你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吧。』『......是沒錯...但...這是第一次和喜歡的人。』」,夕仁跟風羽子在十一回性行為開始前的如上對話雖然語境上是在說風羽子的害羞,但更重要的訊息其實是風羽子有著確實可從技巧熟練度上證明的比夕仁「豐富」之性愛經驗,這和她對互動意義的理解力一樣同樣是由她那提供「空閒而富裕之時間」的階級才得以可能的「閱歷」,風羽子在床上對夕仁循循善誘並體貼備至的互動則賦予了她的「貴族身分」另一種解讀視角。 「作為『游』女必須具備一種最基本的資格,就是陪客人好好玩。但是,哄客人玩樂最重要的也許不在於肉體條件,而是要有一種特殊的精神修養,只有這樣,肉體上的優越性才得以充分發揮。所謂『動人心魄』『慷慨大方』『嫻雅』,還有不『耍弄』客人...町人在那裡尋求的不只是解脫,還有他們向上的意志,對貴族生活的憧憬...從丈夫接受妻子的教育感化這個意義上,他們從游廓中的貴族式『小姐』那裡受到了富有人情味的教養和品格的薰陶。」,阿部次郎對於德川時代游女特質的種種考察幾乎完全精準的適用於富裕有教養且「仔細考量對象需求」的風羽子。我們已經明白風羽子和夕仁有著差異極大的階級,且依賴階級基礎將自身感性施加於夕仁是風羽子角度的詮釋,如果從一般人夕仁的視角來看,她和風羽子達到性行為等級的這種接觸恰恰就是一個町人與貴族化之「游女」的接觸。直接從階級來看的話夕仁和風羽子就跟德川時代的町人與貴族一樣在生活方式上理應不會有什麼交集,是金錢與性的介入才讓兩人有了「非日常」但又「可觸碰」的關係性。「『女朋友不是不會對你做這種事嗎?她應該也不知道你的耳朵很敏感吧...那樣子...算是愛你嗎?』『--我怎麼會知道啊...她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一直假裝沒發覺,而你卻...別說了...那樣簡直像是她不愛我一樣...』」,夕仁在第二回關於自己和七瀨已經有過性行為的回憶使我們可以明白風羽子在十一回的發言並非是要說「有性才是愛」,她對七瀨的如上批評更主要是在暗諷她即使在性行為時也十分自我中心而根本沒有注意伴侶感到舒服的地方,七瀨直到最新進度都沒有改變的自我導向態度就是風羽子所言大抵正確的關鍵鐵證。「『可愛嗎?』『感覺和平時不一樣呢。』『啊?這什麼回復,不對吧?我應該是問你可愛嗎才對吧?為什麼不回答好可愛啊......』」,除了性方面的技術,像夕仁和七瀨在第十回裡的如上對話則顯示和作為伴侶近乎完美的風羽子相處讓夕仁對七瀨應對中的缺陷變得更加敏感,這種認識如阿部次郎所言純粹是感覺性的,但這之中明顯存在的品格之意識仍使我們要將之視為她從風羽子那裡得到的「關於理想關係和情慾的教導」。「...我無法選擇啦...因為...因為...我不想要沒有風羽子...!」,夕仁在第十五回講的這段台詞於下一章節還有第二層需要發掘的意涵,但此處我們可以先指出夕仁無法離開風羽子的原因之一就是風羽子能夠提供給她使心靈富足的「理想互動」,在理智上積極否認但心底無法完全拒絕風羽子的夕仁即是阿部口中使「惡所」成長的「町人」。「和歌吟詠的不是真正的『自然』,而是關於『自然』的東西......」,加藤周一對於和歌的敘述可以視為從文學角度對貴族之間的交流的批評,貴族用以交流的和歌和他們封閉的社交圈一樣因不需改變而形式化了,但風羽子知道這沒辦法真正捕捉到自然的氣氛與感情。於是,正如「貴族化」並在應對無數客人的經歷中培養出「知物哀」能力的游女對良家女性的鄙視一般,基於自己的閱歷諷刺母親毫無風情的枯燥表達即是風羽子在現代文能力上瞧不起她的真正意義。「只要游女對『行業規矩』不是故意去反抗,那就不可能去改變那個虛偽矯飾的世界。」,阿部次郎的這段話除了是他對德川文化的批評也可以用來預測本作的劇情。誠如訪談以及作品裡所透露,按氣氛扮演合適角色是風羽子的優勢但不是她的真心,她這種生存方式又與她的階級習習相關,然她同時又內蘊著對自身階級表達方式抗拒的「錯位」矛盾。換言之,從她家庭的保守程度以及目前頻繁出現的母女隱喻來看,風羽子若要與夕仁建立真正無中介並在同一種感性上互動的關係很可能必須對原生階級做出反叛。那不只是劇情意義上的更是存在論意義上的。而這裡提到的「真心」同時也引出了下章的議題,也即並非繼續分析階級區別而是從劇本維度上去關注驅動劇中三位角色的「情感」和由其間的裂隙漫出的孤獨。
2.
哈姆雷特受著一種無從表達的情感的支配,因為發生的事實超出了他的情感把控能力...哈姆雷特面對的問題是:他的厭惡感是經由他的母親被喚起的,但他的母親並不是這種情感的恰當對應物;他的厭惡感涵蓋而又超出了她,因此成了他無法理解的感情;莎士比亞無法使它客觀化,於是只好毒害生命、阻延行動。無論怎樣的行動都無法滿足這種感情,莎士比亞也不能改變情節來幫助哈姆雷特表達自己。 T·S·艾略特
不用語言表達的愛自古以來就根本沒有一個實例。「因為真的愛對方才沉默不語」這種說法是極為頑固的自以為是。「我愛你」這句話說出來覺得不好意思,所有人都羞於說出口,但是,在對這種羞恥視而不見,用一種要跳入怒濤之中的心態來宣洩愛的語言這一點上,存在著愛的本質。之所以能一直保持沉默,歸根結柢是因為愛的不夠深,是自私,是在某方面有私心,是害怕日後的責任。那種東西能稱為愛嗎?所謂的害羞說不出口,總之就是看重自己的緣故,是害怕跳入怒濤之中。若是真正愛對方,就會不由自主的說出愛的話語。 太宰治
「我設計了像夕仁這樣的普通女孩,卻有一位像七瀬那樣帥氣且優秀的女友,儘管如此還是出軌,這樣的劇情設計使得沒有人成為特別的壞人,反而大家都成為了壞人。」,岩見在訪談中提及了如上的創作思路,她對本作成為「敗類百合」的代表也表達了調侃式的愉悅,同樣具有這種將登場角色界定為「敗類」並描繪其情感缺陷之意識的作品便是橫槍萌果的代表作『クズの本懐』,但兩者的關聯並未止於這般淺層的主題類近。「當時,我沒能回答得上來。『哥哥』傳來的簡訊,確實動搖了我的內心,但我還是無法推開他......不是『小麥』,而是透過小麥所見到的哥哥。一開始真的只是打算開個小玩笑......但最後卻變得無法自拔。」,安樂岡花火在『クズの本懐』第四回裡對沒能完全拒絕小麥那「用對方當成理想對象替代品」的提案之自己有了如上反思,這一段話的關鍵之處在於由「不必然需要哥哥本人」也能得到的滿足顯示鐘井鳴海這個對象並不是促使花火追求與他者聯繫之渴望的恰當對應,她在三十三回告白時那種僅是為「達成任務」並了結懸念的態度和三十四回失戀後和失戀前呈現之狀態相比不多也不少的鬱悶都證實了鳴海並不對應於她的苦惱,她與小麥互當替身的關係原先只是隨口一提後來卻深陷其中的原因也是出自這種情感,夕仁對七瀨的感情也完全能被這樣敘述。「最近發生一堆莫名奇妙的事,剛好藉紀念日忘掉那些討厭的事,好期待那一天。對吧,七瀨...這麼重要的紀念日,我希望由她來開口...我想藉由那個瞬間來感受我被她愛著的事實!」,夕仁在第四回的如上獨白指出她向七瀨追求的是自己被「愛著」的證據,花火在第二回中提到的感受自身存在之方法與她一樣也都仰賴一個明確的「證明」,促使兩人產生這種需求的感情除了無法和引發它的對象對應也是這兩部作品具備的更根本聯繫。「恢復成七瀨上社團時......而我很寂寞時,卻無法告訴任何人,必須撒謊說我們沒在交往,在秘密帳號上只能發空虛文章,我又會恢復成孤單一個人......」,夕仁在十五回被風羽子給予一次切斷關係機會時產生的是如上想法,這具體的指出了使她苦惱並作出各種行動的情感名為「孤獨」,這毫無疑問的也是困擾花火的感情,但誘發夕仁「孤獨」的七瀨並非是之於花火的鳴海那種「愛而不得」的對象。「SNS將戀愛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秘密』一詞已然成為死語......因為如今大多數人都『無交往對象』,想必空氣中也瀰漫著一種難以坦言交往的氛圍吧。」,牛窪惠在如上論述中首先指出的是社群媒體曝光信息的能力會讓上傳戀愛生活照有容易暴露的風險,將大眾對同性戀的偏保守觀點綜合信息暴露問題考慮我們也就能明白為何七瀨不可能讓夕仁將她們交往的事上傳到社群媒體。在這之外,牛窪所說的在朋友圈內傾向不談戀愛來展現對圈子之重視則有力的解釋了需要社交資本的七瀨連和夕仁表現親密都不願意在他人面前顯示的心態,這無疑會造成夕仁的疏離感。「......不要喜歡上愛自己勝過愛你的人喔,單向奔赴的愛絕對會很辛苦的。」,夕仁的母親在二十三回說的這段話基本已經點明了寧願與女友拉開距離也要維護社交圈的七瀨是什麼樣的人。因此,和花火由愛而不得產生的孤獨相比,夕仁的孤獨可以說是源自愛了之後無法得到相應的回饋。在角色層面上,我們已然知道夕仁無法自制的出軌跟她由階級形塑的「當下性」強之時間感與其餘兩個角色的階級特質有關。而從劇本層面來看,使夕仁無法堅定選擇七瀨的關鍵便是從她女朋友立場與所得之感情不相稱的裂隙間滲出的孤獨。在如下一張對開頁裡,岩見進一步揭示了這種孤獨乃是一個無客觀對應物的「哈姆雷特問題」,她在訪談中提到「沒有人成為特別的壞人」的另一層意義也能由此發現:
https://lh7-rt.googleusercontent.com/docsz/AD_4nXdkJs0U-eRB3Sd3B_0EdjRzKLCFuRzW4ibuH2aylGbTdRU6piCgn5-M-3AD7hkpFopuBiTdLlAeF4yYYr-Jz5fi5b1rkBFLSVR4FKK9wMWFCt4lYxiorEqcAn9mlocDFFfNUghmyg?key=-NMEv6MjQ4lz24XGPFP6ag(『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第二十九回)
「文字與圖畫接近。弱化時間分節,賦予空白意義。如果略嫌武斷的總結其特徵的話,就是以上這些。如果說的更武斷一點,也可以說時間性因素與空間性因素在近到可以隨時互換的地方相互交錯。」,夏目房之介關於格子的如上論述完全可以拿來總結岩見上圖使用的手法。一般而言台詞會被置於和背景同色調的話框內自然融入頁面,但岩見在上圖的左右兩邊皆將台詞置於與周遭色調格格不入之漆黑,這便圖像化的賦予了夕仁的台詞一種和周遭「割裂」的內面性。而單就右邊這消去話框的一頁來看,還能被進一步指出的是夕仁的「割裂感」是被當下的「時空間」所引起。「--糟糕,我該怎麼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七瀨啊,如果我還是以前那樣,如果我沒有和風羽子出軌的話,你現在一定不會選擇我對吧?」,夕仁在二十九回的這段獨白表明了她有注意到七瀨突然敢在公開場合與她親密互動的原因並非源自愛,而是由風羽子的介入才不自然的構成之「競爭欲」。然而,七瀨終究是把「愛的證明」給了她,如果夕仁能藉由這個「證明」而「找到」她追求的事物並從此滿足於和七瀨的關係,那這部作品就可以擺脫「哈姆雷特的虛無」而成為一個明快的「破鏡重圓」圖式,但夕仁偏偏就是做不到,於是我們首先便可說她的孤獨是「超出」七瀨的感情。「說起來也許很矛盾。但是世間的法律所認定的夫婦關係,和自然感情的事實所形成的夫婦關係是不一致的......我要向世間法律所認定的三千代的丈夫道歉,也就是向你道歉。但是我對於自己的行為本身,並不認為有所矛盾與冒犯。」,漱石在『それから』接近結局的部分讓與好友平岡之妻陷入戀愛的長井代助向對方作了這番辯解,代助在這裡想要說的是擺脫壓抑的「自然情感」相對於「人為規範」之優越。「和班上的女高中生纏綿之後,講台上的自己彷彿身居高處。 此刻,我身居無人能及的高處。讓我爬得高,是為了把我摔得慘。但當我居高臨下時竟然覺得自己是個贏家,對眼前所見的一切,對那些蔑視我、批判我的,都趾高氣揚。」,莓原樹在『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第三大章的最後作了如上獨白,和學生戶川凜出軌的她精神狀態因為立場的撕裂和畏懼事發而接近半瘋,但是她跟代助一樣都有辦法肯定的宣稱與出軌對象的戀愛是對於她們生命有更高的價值。岩見這部作品對七瀨的「規範」和風羽子的「情感」進行對比看上去是想講跟『それから』一樣選擇「自然」的思想,但夕仁的感情其實不像代助和莓原樹那樣明快與堅定,即使超出了「規範」也不等於她就會選擇「自然」,七瀨並沒有辦法成為明確將夕仁推往風羽子的「惡」也正是「沒有人成為特別的壞人」更為關鍵的意涵。 「經過這麼多事心情已經亂作一團了.....坦白講,實在太噁心了,都不想去想。可能真的如七瀨所說,需要『換換心情』...把風羽子什麼的忘掉,是可以的吧?」,夕仁在三十二回中對七瀨的提案產生了如上想法,這同時也是對上一回中她目睹新角色真白與風羽子互動所表示的反感。真白基本可以確定是風羽子過去的性伴侶,就劇本功能來說的話可以推測她將負責引出至今仍未見全貌的風羽子之過去,以及協助夕仁「表達」她的感情。認為這個角色出現只是為了延長作品的人首先就忽略了第十一回風羽子提到自己有性經驗時隱藏的伏筆,這樣的視角也阻礙了對她和先前劇情關聯的認識。「那樣的風羽子我實在看不下去...」,夕仁在三十一回離開真白和風羽子後的這段感想也是她在三十二回遠離風羽子的原因。風羽子在本作的塑造確實代表了夕仁眼中的「自然」面向,但她在三一與三二回這種只偏好風羽子特定形象以及因為「不悅」而遠離她的選擇則顯示,「自然」對夕仁的自我意識而言和女朋友立場的「規範」一般同樣沒有必然性。「老師對小姐的愛戀中,這個第三者的確有存在的必要,並且這個第三者必須予以排除。」,柄谷行人對漱石的『こゝろ』作的如上論述以黑格爾的慾望理論指出第三者的存在具有讓老師藉競爭產生對小姐之慾望的作用,岩見創造的真白這個新角色大抵也應在這個軸線上理解,但她的出現有更急迫的意義。正如上述對夕仁的分析所顯示,無論風羽子還是七瀨最終其實都無法讓她找到「必然性」,岩見在第六卷後記提到「角色們最近開始自然的行動」所要說的也正是她的角色們逐漸不再被劇情引導而是由她們的性格來引領劇情,但讓夕仁目前情感來引領劇情的話那會有無法抵達任何地方的危險。「一個人比較安心、一個人比較自在、一個人能看清楚更多事情...沒錯!因為......我本來就是獨自一人--」,『クズの本懐』在四十六回給了安樂岡花火如上獨白,並且在結局讓看上去應該要開始交往的花火和麥分離。這個「分離」看上去引人疑竇,但花火在四十六回的上述獨白早就顯示出她的感情不指向於任何一方。從夕仁在三十二回展現的自我意識來看,沒有在任一邊找到必然性的她像花火一樣不選擇任何人而是獨行下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無論從商業還是藝術的角度來看,夕仁如果最終得到花火那樣的結局都會使本作結構變得不勻稱。花火的抉擇確實很特別但她的孤獨最初是從自己對鳴海的「愛而不得」產生的,因此她的選擇其實是「始於自我而終於自我」的前後一致之認識,然夕仁的孤獨最開始卻是從關係中產生的,因此她如果最後反而脫離了關係或者關係裡的兩人最後都不選她,那七瀨在討論關係發展時突然轉向自我意識的斷裂就會成為本作本身的斷裂。雖然不能肯定的說真白將在未來具有什麼效用,但此刻我們姑且可以說她作為第三者將可以激發夕仁明確想奪取風羽子的慾望,換言之就是她可以有避免夕仁直到結局都無法作出選擇的功用。當然,其他兩位主角直接相關於劇情的情感模式也包含了避免這種結局的可能性,比如風羽子在如下一張對開頁所表達出的情感就是一例:
https://lh7-rt.googleusercontent.com/docsz/AD_4nXdnkTgXnz9uSs5hMdGO-irgrtW6QblMTLzbJOv0bvMX-QEBgHXQYs8uXHyoX_cKGpydFrTuRbaOjZwn0gr9hRhLWHbPA1SYgDIqRSz1ApuEeJaKLHTvIXuTWJCkH95ecAMSlmAJLw?key=-NMEv6MjQ4lz24XGPFP6ag(『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第五回)
「少女漫畫中經常運用將受關注的人物在格子前方畫的大大的,而感慨地看著他的人還是面向讀者,排列在後方的手法...如果還要自然地給讀者留下二者面對面的印象,又從正面來畫二者的臉那該怎麼辦?只要顯示出這兩人在同一時間裡,卻又在不同格子的視角中即可。」,夏目房之介在如上論述中提及的手法完全就是岩見在上圖中用以表示風羽子對夕仁重視的方式。與太宰治所述的愛相同,風羽子為了將自身感情傳達給對方而將所想化作了確實的語言和行動,這種全肯定的愛除了是左側格的擁抱被呈現為遭夢幻氛圍圍繞的合理解釋也提醒了我們注意到一個問題,也就是至今為止岩見其實還未解釋風羽子從第一回開始就對夕仁投注的感情是怎麼產生的。「她無法坦白,甚至未必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風羽子與父母的關係不好,她會想『如果不愛我該怎麼辦?那麼做第二就不會受傷』。」,岩見在訪談中提到的這點正如本文第一章一樣從階級與家庭的角度解釋了為何風羽子會採用「第二」的表述。在討論相當程度上與風羽子處境相似的太宰治時,奧野健男指出他對富裕原生家庭採取了「下降傾向」的自我破壞嘗試以及生成了自身存在必須為他人奉獻的倫理。除了隨意的用錢以及與女性發生關係這種明顯違反貴族身分的行為外,風羽子在第十回將耳環隨意扯下來以及在二十九回時明明是勒著夕仁的人卻比她更明顯的死亡意欲都算是「下降傾向」的體現,而「為他人」的倫理在風羽子這裡其實也跟太宰治一樣是呈現為「自我否定」的。當然,讓岩見畫出在第一回搭話之前風羽子到底在夕仁身上看見了什麼吸引她的特質是理解她感情的真正關鍵。但對於風羽子在上圖表達的情感我們仍可以先這樣總結,也就是她視夕仁為「獨一無二」的愛之宣言除了是明確讓夕仁心防被突破而接納她的吻實質出軌的起點也是留下她的關鍵。「就算是考去了不同的大學,朋友肯定一直會是朋友嘛...然而,我愈發覺得身為『女朋友』,好像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夕仁在二十二回從充滿夢想的雪和七瀨身旁暫時離開後對追上來的雪表達了這番感想,她在此諷刺的發現七瀨的「朋友」可能比身為「女朋友」的自己還不可替代之事實可視為理解她虛無與孤獨的另一進路,風羽子在第五回給與她的「不可替代」之承諾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治愈她虛無的潛力,風羽子在情感上剩下需要努力的就是克服自身的自我否定傾向,雖然和七瀨相比她仍然充滿優勢。 「我真的好糟糕...不適合談戀愛。腦袋裡只有社團......明明『忘記了紀念日』,卻還不敢誠實道歉。我明明很想好好珍惜她......」,七瀨在第六回的如上反省確實是呈現了她一定程度上有理解自己的問題,但她終究是不敢誠實講以及在感情上始終是等待夕仁的示愛再機械圖式化的回報以「行為」以及有義務性質的「愛」使我們必須說,太宰治對「不敢表白」之人的激烈批判完全的貼合於她。「即使『空氣般的愛』還是有吸引力且讓人感到踏實,但是沉默也可能意味著婚姻出現問題,離婚近在眼前。更要命的是居心不良的伴侶可能把『心心相印』當成藉口,對另一半施加冷暴力。」,艾莉森·阿列克西對所謂日本傳統溝通方式的批判為我們理解七瀨的問題提供了更明確的切入點。事實上,岩見本人自己也同意七瀨的言行從一般觀點看是沒有問題的,但也恰是因此使她在情感結構上不是很能明白夕仁為甚麼經常對她生氣。對她而言,愛女友這件事和沒有界線的與其他女生表現親密並不衝突。「那時他還找藉口,之後開始公然地去那個女人那裡,態度坦然到令人無法理解的程度......他這種沒心沒肺的傷人做派,叫我如何忍受!」,藤原道綱母早在平安時期就以如上對藤原兼家的控訴讓我們明白丈夫公然與其他女性表現親密的行為會損害妻子的人格尊嚴,夕仁前二十回每每經受七瀨與其他女性親密互動而後續則變成七瀨某種程度上的「談資」其實都應該這樣理解。如上提到的兼家跟七瀨一樣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我們因此並不能說兩人「居心不良」,但傷害確實造成了,而兩人同時又都認為自己是愛對方的。即便並非刻意,這種出於自身愛對方的理解而忽略掉的傷害無庸置疑的應該要當成「冷暴力」看待。如果說七瀨這種將夕仁推開的情感觀對留住她有甚麼貢獻,那樣的可能性就存在於夕仁認識到七瀨許多雖然沒有惡意的行為其實構成了她的傷害,在這個意義上她便能明快的投向風羽子而不再猶豫。 從新登場的真白看來,既刊六卷的本作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才會完結,但困擾岩見樹代子的根本事物已經得到了揭露,也就是夕仁這個主角經由女友七瀨對待自己的距離感而生但卻無法由七瀨的示愛得到解決的「孤獨」。在互動層面上,岩見以不同階級的經濟差異和不同時間感合理的形塑了夕仁與七瀨的錯位並使她無法自制的被風羽子吸引之圖景。在劇本層面上,她則賦予了夕仁的「孤獨」決定作品結局的可能性並在其他主角的情感觀中埋下了將她的感情推往確實方向的種子。這看上去已經解明了未來的發展,但我上述所說的一切都只是「可能性」而已。「......我和七瀨都交往了半年,本來應該會感到很幸福才對,為什麼我會和那種人接吻...」,正如夕仁於第六回的獨白顯示的,超出理智分析難以被真正看透的慾望與處境才是岩見想要注視的,岩見根據目前的六卷為讀者預示的未來發展可能性也因此同樣無法真正被看透,但是連載故事若一眼便可望盡那其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是失敗之作。故而,像岩見這樣以嘗試理解欲望與理智分離的瞬間以及立場與情感的錯位這些難以透視之物當成主題反而使本作對讀者保持了持續的吸引力。精確的說,對三位主角在錯位的「規範」與「自然」間分泌的感情進行探究便是『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的生命所在。
參考資料1.岩見樹代子:『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百合姫コミックス)-2021-今。2.岩見樹代子:『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連載中 マンガ家・岩見樹代子インタビュー1.2。3.橫槍萌果:『クズの本懐』(2012年 - 2018年 『月刊ビッグガンガン』連載、全9巻)。4.入間人間:『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電撃文庫)(2024年9月 - 、既刊2巻)。5.加藤周一:『「日本文学史序説」補講』かもがわ出版、2006年。6.阿部次郎:『徳川時代の藝術と社会』(改造社)、のち角川選書、(昭和6年)。7.橋本健二:『新・日本の階級社会』、講談社2018年01月。8.石川啄木:『石川啄木全集』筑摩書房、1978年 - 1980年(全8巻)。9.唐納德˙基恩:『石川啄木』新潮社2016年。10.夏目房之介:『マンガはなぜ面白いのか―その表現と文法』(NHKライブラリー、1997年)。11.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夏目漱石全集』(1987年 - 1988年、ちくま文庫、全10巻)。12.柄谷行人:『漱石論集成』(第三文明社、1992年)。13.芮塔·菲爾斯基:《現代性的性別》,陳琳譯,南京大學出版2020年版。14.大塚英志:『世界まんが塾』(角川書店:2017.3)。15.永山薰:『エロマンガ・スタディーズ 「快楽装置」としての漫画入門』2014年4月9日(増補版)。16.小田部雄次:『華族 近代日本貴族の虚像と実像』,(中央公論新社〈中公新書〉、2006年)。17.藤原道綱母/上村悦子:『蜻蛉日記 全訳注』講談社学術文庫、1978年。18.稀見理都:『エロマンガ表現史』2017年11月2日。19.T·S·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能》,卞之琳譯,上海譯文出版2012年版。20.太宰治:『新ハムレット』(文藝春秋、1941年7月)。21.奧野健男:『太宰治 現代作家論全集第十巻』(五月書房) 1958年。22.牛窪惠:『恋愛しない若者たち』ディスカヴァー・トゥエンティワン、2015.9。23.艾莉森·阿列克西:《親密的分離:當代日本的獨立浪漫史》,徐翔寧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出版2022年版。
认真阅读完了,楼主的文章写的真好,读完后对小树的创作思路也有了新的认识。{:8_629:} hiotia 发表于 2025-6-24 20:44
认真阅读完了,楼主的文章写的真好,读完后对小树的创作思路也有了新的认识。 ...
有用就好,還有第二部分喔務必翻進去看看,總有手段弄開的* yuri111 发表于 2025-6-24 20:53
有用就好,還有第二部分喔務必翻進去看看,總有手段弄開的*
就是点的原链接看的({:2_262:} 太好啦!我要看到就是这个口牙😋 慕有所安 发表于 2025-6-24 21:52
太好啦!我要看到就是这个口牙😋
你是說我放的圖呢還是文呢哈哈哈哈 我這次特別放了全文喔 太长了,上AI总结
这篇文章通过对岩见树代子漫画作品《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的深度解析,结合日本文学理论、社会学分析和文化批评,揭示了作品的多层核心表达:
1.**阶级差异作为根本驱动力:**
* 文章的核心论点是**社会阶级差异**深刻塑造了角色的语言、感知方式、时间感、行为逻辑和人际关系模式,是角色间冲突与误解的根本来源。
* **夕仁:** 代表底层/单亲家庭背景。其经济压力(如交通费顾虑)、缺乏明确人生规划、被“空白”而非“规划”时间支配的焦虑感、对负面情绪的敏感、容易屈服于当下冲动(与石川啄木类比)以及理智与情感的撕裂,都被归因于其阶级环境(母亲对学历无执着、需承担家务但缺乏引导)。
* **七濑:** 代表“新中产阶级”。其经济无忧(自然提出旅行建议)、对夕仁情绪和风羽子敌意的迟钝、社交圈优先于亲密关系(隐藏交往)、原则性强且缺乏情商的互动方式(希望朋友与女友和睦),乃至其“梦想宣言”对夕仁造成的压力,都被视为高学历、顺遂、上升感生活塑造的结果。她的思维模式甚至被解读为内化了日本近代男性知识分子的“丈夫”形象(将伴侣视为自身社交/存在的一部分)。
* **风羽子:** 代表“贵族化”阶级(非指华族,指其气质与逻辑)。其富裕背景、对形式化礼仪(如送礼要求)的精通与内在排斥、对人际互动意义的惊人洞察力、丰富的性经验、能根据对象需求“扮演”角色的能力(SM角色扮演、自称“第二”的策略),以及投身文学(漫画中的感性表达)作为压抑出口的动机,都被联系到类似平安贵族女性或华族的边缘观察者位置和教养资源。她的“引诱”逻辑(阿部次郎的游女论、芮塔·菲尔斯基的虐待狂逻辑)被视为其阶级习得的互动方式。
2.**“错位”(Dislocation/Misalignment)作为核心冲突形式:**
* 阶级差异直接导致了角色间信息接收和理解的**系统性错位**。
* 最典型的是夕仁与七濑的互动:七濑的“自然”邀请或互动(社优先、不公开亲密、希望女友与朋友和睦),在夕仁的阶级语境下被解读为经济负担、社交压力或不被珍视的证明(夕仁母亲点明“不要喜欢上爱自己胜于爱你的人”)。
* 这种错位也存在于夕仁与风羽子之间:夕仁常从字面或情境逻辑理解风羽子带有隐喻和策略性的言行(如“惩罚”的SM邀约、“第二”的声明),无法完全把握其“感性价值体系”。
* 七濑在沟通中(如第28回)将关系问题转化为自身存在论困惑,也是错位的一种表现。
* 文章强调,理解角色互动中这种**认知、情感和价值观的“错位”**,比单纯分析风羽子的“文学化”台词或夕仁的“出柜”行为更重要,它才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核心动能。
3.**“孤独”作为核心情感与哈姆雷特式困境:**
* 夕仁的核心痛苦是深层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源于她在与七濑的关系中**无法获得与其女友身份相匹配的情感回馈和确认**(社优先、隐藏关系、互动中的自我中心)。
* 文章将此困境类比于T.S.艾略特分析的**哈姆雷特困境**:夕仁的孤独感(由七濑引发)**超出了七濑本身所能提供的“爱的证明”**。即使七濑在后期因竞争欲作出改变(公开亲密),夕仁也无法从中获得真正的满足和安定(第29回独白)。她的情感找不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客观对应物”。
* 这种孤独是驱动她接受风羽子慰藉,并陷入复杂三角关系的深层情感根源,也使她的选择充满矛盾和痛苦(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情感上无法自控)。
* 对比《人渣的本愿》的花火(爱而不得的孤獨),夕仁的孤獨是“愛了之後得不到相應回饋”的關係性孤獨。
4.**“规范”与“自然”的撕裂与欲望的不可控性:**
* 作品展现了角色(尤其夕仁)在**社会规范(如恋爱忠诚)与自然情感/欲望(如对风羽子的吸引、对七濑不满的诚实反应)之间的撕裂**。
* 然而,文章强调岩见并非简单地褒扬“自然”贬斥“规范”(不像漱石的《其后》或某些出轨故事)。夕仁对风羽子代表的“自然”也并非全然接受(如对真白出现后的反感、第32回的逃避念头),其欲望本身是复杂、矛盾且难以被理智完全框定的(第6回独白:“为什么我会和那种人接吻?”)。
* 岩见的核心关注点是**欲望与理智分离的瞬间、立场与情感错位时分泌出的、难以被清晰透视的复杂情感状态**,而非进行简单的道德审判(“没有人成为特别的坏人”)。
5.**漫画形式作为意义的载体:**
* 文章深入分析了岩见如何运用**漫画分格语言**来强化主题:
* **悬浮格/无时间感分格(夏目房之介理论):** 表现夕仁的“当下性”时间感及其与风羽子接触经验的非连续性(如第17回图)。
* **割裂的版面设计(黑色独白框):** 视觉化夕仁内心的割裂感与孤獨(如第29回图)。
* **法式单格构图(大塚英志理论):** 用于强调风羽子在关系中的主导位置(如确立上下关系的图)。
* **情色表现手法(稀见理都理论):** “断片式蒙太奇”用于明确标记“出軌”的性行为边界及其象征意义(第11回图)。
* **少女漫画构图:** 表达风羽子对夕仁的凝视与情感(如梦幻拥抱图)。
**总结核心表达:**
这篇文章论证,《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这部作品,通过精细刻画三位分属不同社会阶级(底层/单亲、新中产、贵族化)的女主角,深刻揭示了**阶级差异如何系统性塑造个体的语言、感知、时间体验、行为逻辑和情感结构,并导致角色间深刻的认知与情感“错位”**。作品的核心驱动力和冲突根源正是这种“错位”。主角夕仁深陷的**哈姆雷特式困境**——由关系(七濑)引发的**孤獨感**远超该关系所能解决的范畴——是她行为矛盾(出軌)的核心情感动力。岩见树代子并非简单探讨“出軌对错”,而是聚焦于**欲望如何在“规范”与“自然”的撕裂中产生,以及理智与情感分离、立场与认知错位时,人所经历的难以名状、无法被单一框架(如道德或阶级分析)完全穿透的复杂情感状态**。漫画独特的视觉语言(分格、构图、情色表现)被有效地用来承载和强化这些核心主题。作品的生命力在于持续探究这些在错位中分泌出的、难以被清晰定义的情感真相。 augusta 发表于 2025-6-30 19:42
太长了,上AI总结
这篇文章通过对岩见树代子漫画作品《今日はカノジョがいないから》的深度解析,结合日本 ...
?這是甚麼意思呢,你不想看所以用ai 總結還是你覺得後面的人只要看這個總結就好?
不管哪個好像都不是很禮貌喔.... 建议所有还对原配抱有一点可能性或者是对真白这个角色出场有所不满的人都看看这个大大的分析 toniex9 发表于 2025-6-30 23:01
建议所有还对原配抱有一点可能性或者是对真白这个角色出场有所不满的人都看看这个大大的分析 ...
七瀨我是真的確定她不大可能再有什麼希望了,但是真白我說不准,我只是推測藝術性意義上她可能會怎麼被運用,但岩見老師的心情我掌控不了的w
不確定她會不會突然調皮一下* yuri111 发表于 2025-6-30 23:04
七瀨我是真的確定她不大可能再有什麼希望了,但是真白我說不准,我只是推測藝術性意義上她可能會怎麼被運 ...
感谢回复,其实目前来讲我觉得夏目没有啥可能性这一点就差不多了,毕竟我主要还是想看风由突破重重困难后在一起。至于真白的话,确实得看作者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比较希望真白不要变成单纯的工具人(这样的工具人我认为已经有两个了),如果后面能借她和风羽子的关系推进风由的感情、补完风羽子的过去外带完善真白可能的复杂人设是可以的。 感谢您的文章!
阶级这个角度一下子打开了自己的新思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而且将自己对于这部作品的认识拔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七濑让夕仁不高兴的事成为“谈资”,这个词用的太好了…七濑一直做而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屡教不改,一直让夕仁不高兴而一直道歉,最终将这种事情演变成自己嘴里的“谈资”…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夕仁在这段关系里感到很孤独所以面对完美契合自己心理的甚至是以捕食者姿态出现的风羽子而摇摆不定,逐渐被她蚕食自己的内心 。一方面是世俗正常理性的恋人关系,一方面是忠于自己欲望的出轨关系,对夕仁来讲很难抉择。当她的孤独愈演愈烈,风羽子在她心中的比重就会越来越大,自己就会陷入理性与欲望更深层次的挣扎之中…夕仁是痛苦的,越是能感受到自己对风羽子的感情就越是痛苦。但一旦突破了那个临界点或许一切都会豁然开朗迎刃而解。
个人认为十一话里酒店里面夕仁舔风羽子耳朵而风羽子说不行是风羽子最开始有点动心的时候,对于风羽子的过去目前只漏出冰山一角,真的希望真白的出现能将风羽子好好阐述。
以一个不深入思考的单纯读者角度来讲,希望风羽子跟夕仁能快点解决问题和和美美在一起,两个人要幸福,所以看到真白的出现以及对风羽子的所作所为以及对于她们之前经历的猜测让我非常心痛,不由得对真白这个角色带上了个人的偏见。但看完您的文章,我能够以更加理性的眼光看待真白这个角色出现的作用而摒弃自己的偏见,非常感谢您能让我更加深入思考而不是继续保持着对真白的偏见。尽管后面看到真白可能与风羽子的约会场景可能会让我心痛,但联想到您的文章我能够以推进风羽子与夕仁之间的感情安抚自己,从而不让自己失去对这部作品的热情。
因为自己近几年对百合作品逐渐失去热情而没怎么关注,前几天偶然发现女友不在这部作品一下子找回来自己失去很久的热情,所以对这部作品投入了非常强烈的感情。真白的出现在逐渐消磨我作为普通读者的热情,自己对此也感觉很难受,但看了您的解说真的帮助我稳住了岌岌可危的理智。
今年剧情大概还处于一个展开的阶段吧!一方面希望这部作品不要太早完结,想要看到更丰满的故事,另一方面又希望快点更新满足自己的挠心之痒…
总之真的非常感谢您以客观全面理性的角度对这部作品进行一个解说,受益匪浅!
另,非常遗憾本人不能翻墙而看不了第二部分,但单看了您的解说也十分感动,谢谢您。 哎,我始终觉得七濑和夕仁太不搭了,认知这块真的是致命伤啊,排球队外出比赛是能报销的,七濑直接下意识觉得夕仁来大阪是理所当然,难绷,夕仁家里经济情况不太行吧,之前漫画里还聊到了钱的事情。
我攻读硕士学位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她来看我足球比赛不容易,我考虑到距离和时间成本,我会表示承担所有费用,并且请客吃饭,之后也会带礼物。但提及到了未来的生活,其实就会像漫画里那样,前女友感到反感,因为她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和我那般谈论梦想和美好未来生活,我自己也知道,所以分手是对大家最好的。 太长了还没看,隐约记得半年前左右看到过一个俄罗斯人写的阶级角度分析女友不在??? 本帖最后由 只应天上有 于 2025-8-6 15:49 编辑
楼主你这个思路和我当初翻译并放上300的某欧美分析很接近,那篇是从阶级角度分析的,很多地方和楼主你观点方向都是一样的,以下我再贴一下当初我发的全文,感觉楼主你应该会喜欢这篇分析:
原文来自于https://dynasty-scans.com/forum/ ... -discussion?page=75
以下是翻译:
我算是很晚才搭上这班车的,直到官方单行本出版,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部作品。但从那以后,它便轻而易举地成了我目前最爱的书。这份喜爱不仅源于纸面上的故事,也不在于对作者意图的揣测(尽管我稍后会大胆聊聊这个),更在于阅读它的过程本身——它照亮了我审视其他漫画,乃至所有漫画的全新视角。它让我意识到,许多坛友抱怨的所谓“狗血”,很可能正是作者一种深思熟虑的艺术选择,一种颇具挑衅意味的美学策略,目的就是为了引导我们读者去进行更深层次的阶级分析——而这,正是这部作品想要探讨的核心。我看到有人抱怨说故事毫无进展,即便单从情节来看我也不太认同,但我想指出,这部漫画中潜藏的深层解读是如此生动活泼,至少对我而言,它成功地将这部作品升华为一件艺术品。事实上,我认为《因为今天女友不在》和我读过的几乎所有百合作品都有着天壤之别。正是这种区别,让它至今读来都非同凡响。下面我试着解释我的看法。不过,对那些讨厌这部作品的人来说,我想无需多言,我本人对出轨或“狗血”这类题材没有任何天然的抵触——尽管我曾在自己的感情里被出轨深深伤害过,但我现在早已释怀。更重要的是,我如今明白,我们生活在一个何其暴烈而无常的世界,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地行走在生存的刀锋之上。这让我实在无法去指责任何人,仅仅因为他们找到了一段新关系来更好地认识自己,一段新的亲密互动,能将我们内心最鲜活的情感延伸至这个世界。至于故事里的出轨,我认为它与社会经济阶级的关联,远比我见过的任何评论所触及的要深刻得多。而所谓的“狗血”,它从未伤害过我,尤其在这部作品里,它甚至尝起来很美味。但我想,或许你得亲自下场沾一身泥,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吧?有时候,你从一本“狗血”作品里得到的东西,可能是在那些“高雅”作品中永远无法企及的。资本主义的幽灵与被遮蔽的真相在阅读《因为今天女友不在》时,我忽然意识到,我读过的几乎所有其他百合作品,似乎都打上了“资本主义现实”的烙印。事实上,我读过的大多数日美漫画,其故事设定中都深埋着一个如同基石般的假设——资本主义是某种自然状态,仿佛自穴居时代起便亘古不变。这里,詹明信和齐泽克的那句名言恰如其分:“想象世界末日比想象资本主义终结更容易。”这并非作者们有意为之,他们只是不自觉地将自己毕生所处的主流经济模式,当作了叙事中理所当然的背景板。能打破这个框架,去探寻超越这些默认假设的真相,才是一部作品真正脱颖而出的地方。《因为今天女友不在》的与众不同之处,首先就在于它根本没有默认“资本主义现实”。实际上,这部作品迄今为止的主题内核,就是一幅对阶级差异的长篇描绘,并将其定位为故事中所有受挫恋情背后最本质、最关键的冲突。问题并非风羽子希望由似出轨,而是:上层阶级的风羽子,渴望工人阶级的由似能完全属于自己,并为此希望她离开中产阶级的七濑。在这场冲突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到,作者描绘了一种类似于灰姑娘童话般的可能性——财富与文化资本的魔法转移,即将由似从工人阶级提升到风羽子那更精致的世界。然而,这种流动却被中产阶级的社会道德规范牢牢束缚,而这些规范存在的唯一目的,恰恰就是为了防止这种跨越阶级的社会流动(或摩擦)发生。这股暗流贯穿全书,驱动着角色的核心动机,也埋下了所有冲突的导火索。风羽子(上层阶级):特权、疏离与魔法关于这一点,文本中有着大量线索。故事早期就煞费苦心地通过各种隐晦的符号,来暗示风羽子相对优渥的家境。她家拥有自己的房产,即便不是豪宅,也是那种会拍正式全家福、将较高的社会经济成就视为成功基线的家庭。从她与家人的互动中,我们能感觉到,他们绝不会认同一个贫穷女孩是风羽子精力和资源的“合理”投向。虽然没有明说,但强烈的暗示告诉我们,风羽子肩负着延续家族名望或至少是体面的期望。(我这里的推论比文本更进一步:我认为作者没有将角色间的阶级差异刻画得过于悬殊,是因为那样她们就不可能在同一所高中读书了,毕竟富、穷、中产的学生通常就读于不同的学校。但在学校这个有限的舞台上,你会看到三位主角各自代表了不同的社会阶级,并通过她们的态度、行为和信念清晰地展现出来,而这些大多代表了她们被赋予的阶级属性)。遵从阶级规范的压力,似乎让风羽子对自己的出身产生了一种疏离感。这种疏离或许是她被由似吸引的部分原因,但我认为,其最极致的体现,在于风羽子丰富的内心世界、对学业和阅读的投入(这既是压力也是一种逃避家庭压力的绝妙方式),以及我最爱她的一点:她热衷于给自己套上各种戏剧化的身份和伪装。到目前为止,风羽子已经两次为自己创造了新身份,并得意地命名。当由似需要钱来继续和七濑约会时,她是“糖爹”(Sugar-daddy);当她要赢回由似时,她又成了“母亲式角色”(Mother-figure)。每个新身份都带来了一整套好玩的戏剧性包装和视觉元素,从“糖爹”时期那身华丽又俗气的行头,到“母亲”时期与由似交谈的全新口吻。她甚至还有一个“病娇文学少女”的Ventre账号,比由似那个酷酷的账号要成功得多。这些变身不仅展示了财富能提供的无限资源(在这里,风羽子相对于同龄学生的个人财富,是她代表上层价值的关键),更将她塑造成了一个魔法般的人物:一个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实现由似愿望的仙女教母——只不过,这是一位想要你用身体来回报的仙女教母。在整个故事中,我们还能瞥见风羽子可能在某个场景中扮演的其他角色——比如在旅行约会的后半段(她耳朵开始流血之后)那个看似温顺的情人,或是那个淘气的引诱者,或是那个据称冷漠矜持的保健委员。风羽子无疑是三人组中最复杂的角色;她那种随心所欲的行动自由,似乎源于她阶级视角下的特权感——一种仿佛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感觉。只要她能继续神奇地重塑自己,她似乎就看不到任何界限——而在严酷的资本主义经济中,这种重塑正是通过囤积和利用无尽的资源才成为可能(尽管她看起来更像是上层中产阶级,而不是什么财阀董事长的女儿,但风羽子与金钱以及随之而来的流动自由有着显著的关联)。但风羽子渴望跨越阶级——与地位低于自己的人约会,玩弄可能失去名声和金钱的火,利用极端的智力和创造力去获取单靠金钱无法得到的东西——这一切都源于她与自己圈子的疏离。也许,她对由似如此痴迷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由似的存在方式,完全超出了她所处阶级的意识形态。由似(工人阶级):挣扎、渴望与传承故事初期,由似看似与普通女高中生无异,她融入了几个学校团体,这让她看起来和同学们没什么不同。但随后出现了一系列关键场景,由似的伪装被读者揭开,我们得以确定由似在成功阶梯上的位置——以及标志着由似参与叙事的、更为脆弱的生存状态。当由似的母亲出现时,我们开始看到由似身处一个比她大多数同学所习惯的更具挑战性的空间。由似并非走投无路,但她的生活充满了不稳定和匮乏,这一点在她母亲作为酒吧女招待下班回家时,只有由似能照顾她这一情节中得到了强调。我们能感到,这种母女角色的倒置已是常态——我们看到由似如何挣扎着,既要扮演一个融入高中肤浅生活的青少年,又要与母亲共同维系着一个非常紧张、拮据的家庭经济,而这远不能保证她们的生存。我们能感觉到,学校里没人知道由似来自这样的相对底层阶级;没人知道她的母亲是酒吧女招待,或者由似与单身母亲独自生活——从大学参观日的情节来看,很明显由似决心不让学校里的任何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她的朋友们大概永远想不到,由似会为母亲做饭、打扫,并在母亲最劳累的工作日后照顾她这位名义上的监护人。这组场景也极为精准地揭示了风羽子对由似那份致命吸引力的根源所在。我们立刻就能看到,由似的母亲与风羽子几乎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她们都有一种外放的热情,这种热情表面上让那个内敛压抑的由似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有些抗拒,但内里,这恰恰是由似秘密渴望的一种近乎调情、充满幻想色彩的爱意表达。更有趣的是,由似的母亲为生计所做之事,恰是风羽子出于爱好所为:她们都擅长编织幻境、重塑自我,用一场精心营造的幻想去捕获一位潜在的爱人——当然,在风羽子这里,可以把“顺便卖点酒水花生”那部分给忘了。很多人批评由似的软弱,认为她轻易地就屈服于风羽子这个完美的引诱者,一个惊人地复刻了她母亲那份勾人魅力的人。但在由似与母亲相处的这个场景里,我反而觉得她令人钦佩。因为我们看到,由似此生并无宏图大志,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报答她唯一的亲人——那个为她讲述故事的人,那个让她着迷的人,也是她生命中最初的恋人。在某种程度上,由似追求一个阶级之外的女友——虽然这似乎并非她有意识的策略——有点像在表明,她希望能以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方式,最终为母亲减轻经济负担——即将这份重担转移给别人,也许是某个更能负担得起的人,比如,一个中产阶级的奋斗者。“别担心钱的事,好吗?”她的母亲向她保证,而在由似的应允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几乎忍不住地在担心。所有这些角色刻画,都放大了大学参观日那个场景的重要性,在那个场景中,七濑相对于另外两个人的位置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七濑(中产阶级):奋斗、规则与秩序的守护者所以,如果风羽子代表了她所在社会的上层阶级,由似代表了工人阶级底层,那么七濑在这幅图景中又处于什么位置呢?论坛上的人们似乎真的很讨厌七濑。见鬼,我也讨厌她,这点毫无疑问。但很多对七濑的批评往往停留在个人行为上,即她如何让由似首先感到被忽视,其次又因为感到受伤而觉得自己渺小、小气。七濑是这个故事里的警察,总是冲进来打断别人的寻欢作乐。她挥舞的那根无形的警棍,所代表的正是她所属阶级的价值观:负罪感、羞耻心、拼搏、功绩、延迟满足,以及对故事中其他人而言最致命的——一种理所当然的权利感。从某种意义上说,七濑也是日本小说中一种常见的情人形象——这类角色之所以能与“浪漫”挂钩,恰恰是因为他们对某种意识形态近乎狂热的献身。在她追求排球极致的过程中,她身上既有许多高中恋爱漫画里那种戴着眼镜、严肃过头、甚至带点厌女色彩的天才少年的影子,也让人联想到武士那般不容置喙的专注。而这,正是由似大部分痛苦的直接来源。(值得一提的是,在没有中产阶级的时代,武士阶层常扮演着富人与穷人间的缓冲带角色,他们既是正统秩序的捍卫者,也是准警察式的威权人物。后来,他们很大程度上被商人阶层所取代,而这个商人阶层,最终演变成了今天七濑所代表的中产阶级。)。很明显,由似因为七濑那种不苟言笑的、追求功绩的劲头,而感到巨大的压力,要更加珍视她作为女友的身份,即使这正是将由似排斥在七濑世界之外的主要因素。我认为,这是因为七濑的专注在日本社会是一种被普遍认可、几乎可以自给自足的价值观,以至于在故事中无需过多解释。对一个理想的专注投入是一种如此普遍的价值观,以至于它实际上是绝大多数日本流行小说的主题(有多少漫画和动画将主角的目标归结为对……网球?学生会?拯救世界?成为一个“好”警察?的严肃和投入?),而其背后埋藏的,是其源于中产阶级的核心文化假设:我们生活在一个绩优主义(meritocracy)的社会中。七濑是中产阶级;我在小说中几乎没见过如此中规中矩、直截了当的中产阶级形象。她体现了支撑中产阶级价值结构的绩优主义信念。我认为,关键在于要认识到,由似和风羽子其实都不被这种世界观所说服。她们两人都看重激情胜过不懈的投入,看重灵感胜过公平,看重幻想胜过事实——这与七濑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的主要价值观是为了未来固定的回报而真诚地奋斗。对于风羽子和由似来说,她们的恋情是一次觉醒,是她们当下梦想的实现。由似在风羽子那里得到了她渴望的激情和关注,风羽子则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同道中人的刺激。但由似无法对她们的恋情感到快乐,因为她为此感到极度的愧疚。这是因为,对于七濑来说,这段恋情就是一种犯罪。它违背了七濑的信任,违背了她的真诚奋斗——而且,从本质上说,它违背了七濑的牺牲,即她所承诺的延迟满足(她并没有告诉由似,但由似必须接受,对吧?),这种牺牲将她们恋情的圆满推迟到以后,在她自己在体育上有所成就之后。而且,正如大学参观日那章所告诉我们的,是在她和女友去了大学,为各自的职业学习之后。而在她们进入职场之后,嗯,那么,在她们不为工作上的功绩而奋斗的时候,我想她们就可以谈情说爱了。这真的有必要吗(七濑身上似乎有一种施虐受虐(S&M)的倾向,暗中怨恨不得不参与到与女友的这段关系中)?她认为自己在排球上的成就与她人生的成功相连,与她的恋情相连,这种信念是七濑体现中产阶级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她作为一道无尽的缓冲带,将那个穷女孩和富女孩隔开的方式,而实际上那两人要相容得多;这道缓冲带的存在,是为了阻止她们走到一起。七濑相信社会会奖励她的努力,这促使她一再地忽视由似。七濑并非有意折磨由似(或者她就是?七濑所体现的中产阶级观念中,是否包含了某种尖刻的自我憎恨,并将其投向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学参观日那集清楚地表明,七濑相信自己的处境和由似的处境没有任何区别——在那个假设下,由似难道不应该和七濑有同样的感觉,并认识到七濑为了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排球运动员而忽视她所做出的牺牲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敬佩和重要的呢?这毕竟关乎她们的未来。而七濑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世界对由似来说根本不是这样运作的。由似看不到任何摆脱自己社会经济阶级的真正途径;因此,忍受任何这样的延迟满足对她都没有好处。当由似参加大学参观日时,我们从她的痛苦中听到了绝望——她根本不像七濑那样,能为自己看到一个未来。穷人往往更适合来几份慷慨的犬儒主义;它味道苦涩,但总得往肚子里填点东西。由似现在正在上学并不重要;在一个由她难以复制的价值观所主导的世界里,这不会引导她走向成功。然而,七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未来的成功水平将与她目前的生活相当,并为此努力奋斗。但由似从她母亲的经历中知道:努力工作并不能让你过得舒适或快乐。当穷人奋斗时,没有人会像帮助七濑那样扶他们一把。而在风羽子的位置上,价值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人注定成功,另一些人则注定失败。对由似来说,没有未来。对七濑来说,只要你争取,天空才是极限。对风羽子来说,除了向下走,无处可去。这三个女孩坐在高度分化的空间里,带着异样的好奇心审视着对方。由似与七濑、由似与风羽子这两段恋情,都建立在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之间这种充满异国情调的联系之上。阶级差异的暴力:孤立、规训与情感勒索但可以肯定地说,七濑并未认识到自己和由似之间的天差地别。她的一系列想当然的行为都证明了这一点,比如当由似负担不起客场比赛的费用时,她却用愧疚感迫使由似参加;又比如当由似的价值观与她所信奉的那些中产阶级准则——那些她自信地认为是“天经地义”的准则——发生冲突时,她常常会贬低由似。贯穿全剧、折磨着由似的那份负罪感,正是被七濑作为一种普世文化价值有效地灌输给了她。然而,在由似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东西教导她去珍视那种严苛、乏味、不断妥协的生活,而这恰恰是七濑的排球奋斗所强加于由似的要求。最令人不安的是,七濑始终如一地孤立由似,将她置于“秘密女友”和“永久跟班”的位置,除了在所谓的“爱人”面前,对所有人都隐藏这段关系。在七濑看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式奉献——就如同一个孤独的家庭主妇,在幕后默默地、毫无怨言地为丈夫和他随时可能带来的客人准备盛宴,这正是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毕竟,那小妇人就是这样爱她的男人的,这是七濑世界观中固有的模式,与她那套奋斗和延迟满足最终导致成功的理论相符。七濑想当然地认为由似会容忍这一切,因为从她的角度看,由似必然内化了和她一样的文化价值观。与此同时,对由似的孤立中有一种施虐的成分,这正是所有这些中产阶级奋斗所传达的价值观的一部分。毫无意义的延迟满足,必须被遏制的权力的孤立(在这里,由似代表了在一种施虐受虐的、本质上是厌女的世界观(比如资本主义世界观)中必须被控制的女性能动性——而七濑似乎确实将由似释放出的女性精力和热情视为可耻和令人尴尬的,以至于想把它锁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七濑还有一个为她的绩优主义世界观增幅的工具——她的朋友小雪,她反映了与七濑同样令人沮丧的观点,并通过她的支持使其影响加倍。在大学参观日那章,七濑施加在由似身上的每一个想当然的价值观都被小雪附和,小雪利用这些被认为是霸权的价值观作为杠杆,进一步孤立了由似。在大学的世界里,并延伸到女孩们的高中,中产阶级的价值观赋予了一种文化资本,你有多接近于体现这些价值观,你就拥有了最多的资本。这就是为什么风羽子和由似,这两个都没有多少这种文化资本的人,会被那个极其乏味的七濑和她那个粗鲁的马屁精朋友小雪欺负(我们知道小雪对七濑的兴趣最终是浪漫的,并且基于共同的态度,但就本次解读而言,小雪的价值在于强化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将其作为这个僵化社会的主要结构)。七濑对其文化资本最压迫性的运用,莫过于她用它从风羽子手中夺回女友的方式。风羽子主张自己才应是由似的“正牌女友”,她的论据完全建立在上层阶级的视角之上:风羽子难道不“配得起”由似吗?她敏锐地捕捉并回应着由似的感受,而由似的情感也映照出她自己。爱情让她们彼此激动,而这份激动本身,就该是那些有才华、有灵感去抓住它的人应得的奖赏。(她对七濑的厌恶,很大程度上源于七濑那种平庸乏味、毫无灵气的“爱”的方式——而风羽子所珍视的一切:才华、灵感、天赐的运气,也正与她的阶级价值观相契合:那是黄金的光芒,是幸运出身所带来的魔法!)面对风羽子的指责,七濑最初的崩溃既可悲又好看,因为那句句属实,她根本无力反驳。但她最终,却用一记“杀招”绝地反击。因为中产阶级的绩优主义在本质上是具有霸权的(它的作用就是安抚受苦的下层阶级,并将他们分化成更小、更脆弱的意识形态团体,从而防止他们联合起来反抗富人),七濑能够利用这种霸权,让她的世界观被竞争对手风羽子和由似瞬间接受。她们两人都视这套价值观为周遭世界里颠扑不破的真理,并将自己与之相悖的价值体系看作是个人缺陷或反常,而非各自不同生活经历的自然产物。七濑无法为自己一直以来忽视女友的行为辩解,于是她干脆避而不谈,转而抛出了绩优主义的终极宣言:如果我足够努力,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一切? 如果我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女友,更认真地对待这段关系,我当然可以继续追求我的排球事业,不是吗?(别管现实中事情永远不会这样发展,排球将永远是她的首选)。值得注意的是,面对这番说辞,风羽子和由似都哑口无言。这基本上是她们都认为“所有人都相信”的道理——是她们感觉自己必须屈服的论点。这个论点瞬间唤醒了由似的负罪感,并利用它将由似再次囚禁于那段本质上毫无改变的不快乐关系之中。七濑可以自由地继续将排球奉为圭臬,而由似的“惩罚”,则是持续的孤立,外加更沉重的负罪感,以及一种必须重新“挣得”七濑信任的感觉。由似的负罪感之下还潜藏着另一个绩优主义的假设,这一点在纸面上没有完全表达,但很可能是由似向七濑那套平庸而愚蠢的、声称自己可以拥有一切的论调投降的一个因素,那就是一种普遍的文化信念:与你的第一个伴侣白头偕老本身就是一种功德,哪怕彼此并不合适。 这种民间信仰对中产和下层阶级的人来说,和任何其他信仰一样具有压迫性——尽管富人对于这种荒谬的“道德”主张总是有他们的变通办法。由似似乎有一种下意识的、不愿“更换”伴侣的倾向,而这种毫无根据的、认为“先来后到”即价值的绩优主义假设,正帮助将由似独自囚禁在她的不快乐中,与一个只在“拥有她”意味着某种胜利和获得时才想要她的女友隔离开来。与此同时,风羽子为由似提供了终极的自由,没有固定的、必须遵守的行为方式,没有比激情更高的权威——但风羽子,就像小叮当(Tinkerbell)一样,她的魔力源于观众的信念,当由似屈服于七濑那毫无浪漫、充满占有欲的咆哮,从真爱的悬崖边退缩时,她几乎是字面意义上地萎缩了。谁知道这两个来自天差地别、却有如此多共同的需求和幻想的女孩,如果她们能自由地在一起,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关系呢?但七濑那沉闷、麻痹人心的世界观,将这两个代表着相互竞争阶级的、不稳定的个体分隔开来。风羽子否认自己的出身,去爱一个平民,这是不被允许的;而由似或许可以晋升到中产阶级而非上层阶级(在一些孤立的、经过审查的情况下,这一直是可以接受的),但前提是她必须完全将自己改造成他们中的一员(而不是继续维持她为同学们所营造的烟幕)。在那之前,七濑会继续孤立和贬低她——见鬼,无论由似是否满足她的要求,七濑可能都会继续这样做。无论如何,这道缓冲带将维持资本主义制度下剥削关系的稳定,而不平等将被掩盖在绩优主义制度的幻象之下。僵局的艺术:当停滞成为一种批判作者似乎已经意识到,中产阶级的绩优价值观是如何掩盖不平等、阻碍其他阶级中不稳定分子的社会流动,并强制推行阶级内部的刻意分层与孤立——而这,正是支撑着整部作品情节剧的核心动力。故事中有太多时刻都在强调这些结构,以及角色们如何适应或反抗这些结构。其最核心的冲突在于:风羽子和由似都在试图打破现状,而七濑,凭借她那套维护现状的价值观和更丰厚的社会资本,在本质上阻止了她们。人们似乎觉得故事没有进展,但在某种意义上,这恰恰是一个关于“阶级僵局”的故事。在这个僵局中,两个试图超越自身原生价值观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被阻碍——既被周围的人阻碍,也被她们内心深处继承来的、源自中产阶级世界观的不安全感和不配感所阻碍(那套世界观与她们自身的生活经验完全脱节,无法为她们提供任何真相)。由似和风羽子在一起有获得幸福的机会,而和七濑在一起则没有。但只要由似仍然被一套对她无益、也本不属于她的、想当然的价值观所囚禁,她就会一直被困住。那些阻碍由似接受风羽子之爱的结构,那些导致由似将风羽子解读为“错误的人”的结构,其存在就是为了维护一个对由似和风羽子都毫无益处的社会经济现状。作为这些价值观的代言人,七濑自认为是其受益者,但实际上,她只是在执行这些价值观的暴徒,阻止另外两个女孩在一个本可以更开放、更能容纳巨大变动和社会经济变革的世界里找到幸福。通过对这种激情停滞的描绘,作者也借此间接阐释了:一个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是如何以牺牲被困其中的个体为代价,来维持其自身的僵化。究竟是作者有意为之的主题建构,还是仅仅是我的个人解读?我并不完全确定。作者很可能只是无意识地内化了,或者说更有意识地外化了上个世纪许多日本艺术家所共有的那种反资本主义批判。彼得·雅克沃内(Peter Yacavone)能在铃木清顺(Seijun Suzuki)上世纪中叶的动作片和情节剧中读出大量类似的批判,那么,在一个这些议题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更加主导我们政治的时代,一位百合漫画作者为何不能有同样的思考呢?我的直觉是,这一切都是作者有意识的主题建构。但同时,如果故事在试图走向结局时,某种程度上抛弃了这一设定,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这就像阿尔·尤因(Al Ewing)和乔·班尼特(Joe Bennett)的《不朽浩克》(Immortal Hulk)那样:它先是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向资本主义建制宣战、无比鼓舞人心的浩克,之后却放弃了那条史上最伟大的浩克故事线,转而讲述一个将所有熟悉角色拉到一起进行心理对决的故事。那条政治线索——它曾极有助益地阐述了“怀旧”如何被资本家武器化以瓦解有组织的抵抗——最终让位于舞台中心,而浩克重建自我破碎心灵的需求成了主线。同样,在这部作品里,我们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这个反资本主义批判作为文本明线的最后一部分,故事接下来可能会更专注于情节发展。(看起来他们正在准备三位主角间的第二轮冲突,也许风羽子会胜出——我不确定这是预定的结局还是冲突的下一阶段——但我认为作者在建立我们对风羽子和由似的共情,以及为何我们不那么共情七濑(她身边还有一个理想的女友在等着她)这一点上,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但我相信,作者至今所做的铺垫——即根据她们的社会政治角色来定位这些人物——将继续为未来的关系冲突提供信息,而这部书也将因此继续令人兴奋。据我所知,还没有哪部百合漫画像这样,用如此动态的阶级解读来支撑其浪漫故事。即便在我欣赏过的那些更复杂的百合作品中,从《八度和音》(Octave)、《伊比利亚的婚嫁》(The Brides of Iberia)到《和我一起逃走吧,女孩》(Run Away with Me, Girl),再到《轻声密语》(Whispered Words)(这是一部罕见的意识到了角色间阶级差异,但没有深入探讨或提供挑战我们任何假设的解读的作品),乃至任何竹宫ジン(Takemiya Jin)的故事,“资本主义现实”都是一个默认的立场。正是这种社会政治层面的张力,为本书增添了巨大的复杂性,并使每一章至今都感觉新鲜有趣。这是我至今对这个故事抱有极高敬意的一个重要原因。它不断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断地让我全神贯注。它是我此时此刻、就是现在、最最期待读到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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