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emslashamateur 于 2022-6-25 21:21 编辑
《少女革命》——以生命换取的解放
这正是revolution!
世界观简介
方便之后的讲诉,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少女革命一作的世界观:
天上欧蒂娜小时父母去世,伤心至极的她遇到了王子,王子安慰了她并给了她一枚蔷薇戒指且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之后王子说跟随着戒指的指引,以后也许还会见面的,便离开了。长大了的欧蒂娜入学了凤学院,因为太喜欢王子而一直做男装打扮,这样的欧蒂娜遇见了姬宫安希,发现安希被所有人不公正地对待着,学生会的成员们以欺负安希为乐,为了保护安希而挺身而出的欧蒂娜,却意外发现自己必须和学生会的成员们持剑决斗,赢家可以占有姬宫安希,姬宫安希是赢家的蔷薇新娘。而这一套决斗体系的出现,则是为了最终打破世界之壳……
其实在知晓结局的情况下看第一集,从OP的画面以及歌词就能看到整个故事了。OP的歌词是非常简单直白的对应,所以我就不整理出来了,没太大意义。倒是OP开头结尾的画面直接剧透了,开头是天上欧蒂娜和姬宫安希在蔷薇花里沉睡,在这个故事里蔷薇花是凤晓生的象征,所以沉睡着的她们是为凤晓生所欺的人;而结尾处安希消失,欧蒂娜仍然沉睡,就代表着安希已从凤晓生编织的梦里醒来,欧蒂娜则是付出了代价,以自身唤醒了安希,也因此永远地沉睡了。
第一首ED同样非常好懂,欧蒂娜和安希穿着相同款式只是颜色不同的衣服,以相同的姿势委身于王子迪奥斯的怀中,这直接表明了她们的处境。我个人来说,认为安希和欧蒂娜之间的对比是设计她们人设的根本出发点,所以她们的发色、肤色、瞳色、服装颜色都是对比的颜色。不过和通常观点不同的是,我并不认为安希和欧蒂娜是一体两面,她们是彼此独立的两个角色。
意象
几原邦彦是惯用意象讲故事的导演,所以如果观众拥有解读意向的能力,就能更好地理解几原邦彦所想讲述的故事。第一集开头花了大段镜头去表现凤学院,高塔矗立在大地上,其下是两座对称建筑,而周围没有任何比高塔更高的建筑——这正是象征着阳具。高塔是凤晓生的理事长室,是整个凤学院乃至世界的权力象征,所以它必须是这样的造型,必须独自地、傲然地、超越任何人任何存在地矗立在大地上。
奇奇的形象并不是简单的吉祥物,它其实代表了安希的真实想法。安希作为一具没有灵魂、随意供凤晓生操控的木偶,无论面对何种事都是木然地笑着地,但只要观察奇奇便能知道在那万年不变的微笑下,安希的真实心情。奇奇不会在决斗场出现,也不会在安希跟决斗者们以及凤晓生虚以委蛇时出现,因为安希不想在这些场合表露真心。这一点的最直接体现,在于当欧蒂娜和安希合照时,凤晓生横插一手想一起合照,而奇奇开始在相机上捣乱——安希愿意与欧蒂娜合照,但不想和凤晓生合照——并且安希趁机变换了位置,让欧蒂娜站得离凤晓生远了,凤晓生的手也不得不从欧蒂娜的肩膀上放下来。这一部分的安希非常有心机呢。
树璃篇
坏话说在前头,虽然我觉得少女革命哪哪都好,但树璃篇,我意思是全三季的树璃篇,做得实在是不好。我们都知道有栖川树璃暗恋高槻枝织,但你全39集看完,也不会懂为什么树璃喜欢枝织。而枝织可以说是全少革描写最差的角色,没有之一。
第一季时枝织是个直女形象,瞒着树璃和路人甲谈恋爱;第二季时枝织是个恶毒女配形象,因为嫉妒树璃又喜爱树璃,而背叛了树璃,虽然有点牵强但也说得通;到第三季时好了,枝织莫名其妙就喜欢上土谷瑠果了!为什么喜欢上的、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一概没有交代,观众只能看到枝织神经兮兮的非瑠果不要,没瑠果不能活,而枝织对于树璃的嫉妒,在这里完全消失掉了。
包括瑠果和树璃的感情线也是处理得非常差,树璃低声下气求瑠果和枝织和好,只因枝织喜欢瑠果。第一次决斗时瑠果输了,便把恶意发泄在枝织身上,说他输了是枝织——是新娘的责任。开什么玩笑,你输了就是你输了,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还有之后跟枝织分手,讲明自己其实完全不喜欢枝织,然后场面就变得好似……我瑠果的好兄弟树璃被坏女人枝织骗了,所以我瑠果就跑去找坏女人枝织谈恋爱,这样我的好兄弟树璃就可以清醒过来了——我拜托你啊,情况是树璃喜欢枝织不是枝织缠着树璃好吗!
第二次决斗时瑠果找了树璃,但还是输了,欧蒂娜无意斩断了树璃的吊坠,装着枝织照片的吊坠碎了,而树璃崩溃了。这个地方我是完全抽离的状态,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树璃对于枝织的爱,所以对于树璃的崩溃是无法共情的。当然,树璃喜欢的也许不是枝织,只是长情至此的自己。
如果剧本在这里直接收了倒还好,但接下来的处理完全就是画蛇添足:先是把枝织的椅子朝向树璃,意思是枝织重新喜欢上树璃了——等下,枝织喜欢过树璃?为什么瑠果死了枝织就喜欢树璃了,这中间是不是跳过了太多层?
最后、又写瑠果其实抱病出院,而他实际上一直喜欢树璃,于是树璃的椅子朝向了瑠果消失的椅子,意思是树璃喜欢上瑠果了——等下,树璃为什么要喜欢瑠果?树璃对于枝织的爱呢?前面多次描写树璃对于枝织的爱,虽然一点基础都没有,但现在就这样直接放弃了?是不是也跳过了太多层?
总之,树璃篇就是角色和角色关系处理都很差的典例,给我感觉是剧作家只想促成三角恋的结果,而抛弃了人物的原本形象。依照原本形象来说,三角恋是起不来的:树璃喜欢枝织,枝织对树璃又嫉妒又依恋,找路人甲谈恋爱是享受背叛树璃而起的阴暗快感,又怎么会唐突地喜欢上瑠果呢?
跑车
少女革命的全39集,可以简单地按13集为一季划分,一共三季。这三季里,欧蒂娜必须面对敌人们,成为王子,保护安希。前两季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好谈的,所以我会集中分析第三季的内容。
在第三季里,凤晓生正式以凤学院理事长的形象出场,他在夜间的公路上开着跑车,让冬芽、薰干、树璃等等第三次为他而持剑决斗。在这里,凤晓生的跑车是他的欲望之具现化——在男人的世界里,香车美女是时常被并列提起的两个词,代表了一种独属于男性的价值体系。当凤晓生载着学生会的成员们奔驰在夜间的公路时,他在用自己的欲望沾染学生会的成员们、最终把自己的欲望化为学生们的欲望。所以第三季里的决斗场景,每一场都有凤晓生的跑车出场——在这里和天上欧蒂娜决斗的,不是学生们,乃是凤晓生的代言人。是凤晓生的欲望。
在诸多学生里,坐凤晓生跑车最多的是桐生冬芽,他是离凤晓生最近的人,也是沾染凤晓生欲望最多的人。在少女革命这个故事里,男人敞开衣领的意思是,他们要说真心话了。所以当冬芽散开衣领、当凤晓生散开衣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其内心的真实想法,绝无矫饰。最后冬芽和西园寺在阳台上脱掉上衣时,他们都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
欧蒂娜的转变
在第三季里,欧蒂娜开始发生了真正的“转变”。此前两季里的欧蒂娜不过是随波逐流,凭本能认为安希不应被学生会的成员们这样欺辱,而站出来保护安希而已。前两季的欧蒂娜,并不自认为是公主,也不觉得赢了决斗拥有蔷薇新娘的自己就是王子。
但是这个状态随着冬芽的动情而动摇,又随着凤晓生的出现而被彻底打破了。因为男人的存在,欧蒂娜愈发地女性化。这女性化并非是性征的意思,而是“男人观念下女孩子应有的样子”的意思。在凤晓生、以及受凤晓生影响极深的冬芽的观念下,他们认为女孩子不该执剑,应该穿裙子(所以凤学院里的女生制服是水手裙),应该作为供男人们随意采取糟蹋的花朵而存在。受凤晓生以及凤晓生治下的社会观念的影响,欧蒂娜开始学着做凤晓生眼里的女孩子,动画顺应这点,也开始给欧蒂娜画上粉色的唇膏。
而这件事不止发生在欧蒂娜身上。欧蒂娜的朋友若叶是比欧蒂娜更早地完成了“从做自己到做男人眼里的女孩子”这一转变,也使得若叶离欧蒂娜更远了。整间凤学院都把女孩们围绕着帅气的男性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欧蒂娜虽然既不是男人也不是王子,但因为“帅得仿佛王子一样”,所以也会受到女生们的追捧,这其实挺讽刺的。
欧蒂娜第一次穿上女装,是因为被冬芽——被男人击败,而认清自己做不了男人,便穿回了凤学院的女生制服。后来欧蒂娜被若叶点醒,再次朝冬芽发起挑战,但这一次遭受了穿男装时不会遭遇的羞辱——冬芽轻佻地用剑去划破欧蒂娜的女生制服,让穿着短裙的欧蒂娜衣不蔽体。仅仅是穿上了女性装束,欧蒂娜就变为了可以被侮辱的对象。就像安希一样。
魔女-公主的一体两面
魔女在这个故事里出现的时间点是非常晚的,直到凤晓生、安希和欧蒂娜三人去看蔷薇小剧场,小剧场介绍了凤晓生视角下的这个世界的故事,原来,迪奥斯是王子,安希是公主,安希是迪奥斯的妹妹,为了一己私欲变身为魔女囚禁了王子,以获取他的光之力量。
这个小剧场虽然不长,但给予了很多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魔女是由公主变成的】。王子-公主这一体系里原本容不下魔女,所以公主其实就是魔女,魔女其实就是公主。何也?只因王子需要女孩是他想要的样子。
当迪奥斯需要公主时,他的妹妹便是公主;
当迪奥斯需要魔女、以阻挡所有向他刺来的恶意之剑时,他的妹妹便是魔女;
当凤晓生需要蔷薇新娘,以作为一个饵引诱决斗者成为他破开蔷薇之门的剑时,他的妹妹便是蔷薇新娘。
也由此,我们便知道,蔷薇小剧场里讲的王子-公主/魔女的故事,不过是凤晓生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王子-公主体系、剑之意象
少革表面上是王子-公主的故事,是描述了这一体系下人和人关系的故事,但几原邦彦想做的、实际所做的其实是对王子-公主体系的解构与批判。少革整体的思想水平和立意都是超出时代的,以至于它在2020年看也仍然是具有现实意义的、影响深远的作品。
想了解几原邦彦对于王子-公主体系的解构,必须首先理解在这个故事里,王子-公主体系实际上是什么。
在这个有尽头的世界里,王子只有一位,公主却有无数位。王子迪奥斯开始还能去满足所有公主的要求,最后却落得一个遍体鳞伤的结果。这时,安希为了自己的哥哥,勇敢地挺身而出,替迪奥斯承受所有的恶意,而安希也因此,从公主的身份转变为魔女的身份。当迪奥斯躲在安希背后时,他已经失去了当王子的资格,所以他的力量被封存在蔷薇之门内,也堕落成了凤晓生。为了取回迪奥斯的力量,凤晓生建立了凤学院,以及凤学院之内的决斗体系,凤晓生是想借决斗体系,去决出那把最强的胜利之剑、最厉害的王子之剑,因为在凤晓生的慕强观念里,只有足够强的剑才可以斩开蔷薇之门的链锁。而凤晓生这种行为,我们通常称之为养蛊。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安希从魔女又变成了蔷薇新娘,安希是花,是蔷薇,被安希吸引来的决斗者们是蜜蜂。而欧蒂娜入学了。
欧蒂娜因为童年和王子的约定,一直追寻着王子虚无的幻影,在旅途终点,欧蒂娜找到了自己的王子,但王子其实只是个人渣,而王子这个概念,只是游戏术语罢了。欧蒂娜直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并不是王子,而是自己对魔女安希许下的、要解放安希的承诺。
当我在第一集里看到迪奥斯给欧蒂娜戴上戒指时,我所想的是戒指的原始含义——束缚手指,提醒人自己犯下的罪,此乃“戒”之一字的真意。但看到欧蒂娜带着蔷薇戒指去开门、带着蔷薇戒指去牵安希的手,我才真正明悟,蔷薇戒指确实是一种束缚,但也真的代表了欧蒂娜对于安希的承诺。那个“我成为王子来救下她”的承诺。
为此,欧蒂娜最终下定了决心,去和凤晓生决斗。欧蒂娜在凤晓生划定的决斗体系下,确实是最强的剑,所以她甚至有和凤晓生一战的实力。当欧蒂娜宣告自己要成为王子时,欧蒂娜夺取了凤晓生的权力,塔是阳具的意象,也是凤晓生的权力象征,所以被夺了权的凤晓生的塔,塌了。
而凤晓生早早便说了,这是决斗,所以凤晓生操控着木偶般的安希,让安希去杀了欧蒂娜,欧蒂娜确实被刺伤、失败了,何也?因为欧蒂娜最终是个女人。不管女人如何穿男装也好,如何挥舞宝剑也好,没有阴茎的欧蒂娜是做不成王子的。
剑是王子的象征,是男人的阳具。凤晓生多次提醒/暗示/命令欧蒂娜放下剑去做女人,因为女人不可以握剑,不可以比男人强,不可以当只有男人可以当的王子。
如果说整个故事前90%在专注地批评凤晓生是做不成王子的,直到此刻,才真正露出核心:凤晓生做不成王子,但王子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不应当被追求的!
欧蒂娜以为要救安希、所以自己必须成为王子,这就是欧蒂娜失败的原因。安希要挣脱束缚,靠的并不是被王子拯救。如果欧蒂娜以王子身份打败凤晓生拯救安希,那么欧蒂娜不过是第二个凤晓生罢了。在这一层意义上,安希刺向欧蒂娜的那一剑,是刺给所有王子的。
王子-公主体系也好,决斗体系也好,这都是凤晓生在自己的世界设下的体系,持剑的欧蒂娜,在这个体系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凤晓生的。
所以欧蒂娜的剑最后折断了,而她必须、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扒开盛放着沉睡的安希的棺木。
这时的欧蒂娜,并不是公主,也做不成王子,所以她跳出了凤晓生设下的体系,去做天上欧蒂娜自己,用自己的手去解放安希。
以生命换取的解放,这正是revolution!
而这一点其实在每一次的拔剑宣言里明示了:“赐予我让世界革命的力量!”——力量并非是也不应是赐予的,而应是自发的!这是凤晓生的陷阱!
变成新一任王子,并不能将安希从蔷薇新娘的诅咒里解放出来。所以这个故事的重点,或者说决斗的重点从来不是谁赢了谁当王子,而是谁能解放安希。而当欧蒂娜苦苦挣扎去开棺木时,现在的凤晓生和过去的迪奥斯在看着安希被百万恶意之剑伤害,凤晓生甚至还在啜饮那最后一点饮料。
但是,革命却是失败的。欧蒂娜最终没有握住安希的手,安希在整个世界的顶点向下坠落,最终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束缚自己的棺木。凤学院没有任何改变,凤晓生仍然是理事长,所有人最终都会忘记欧蒂娜,即使是若叶也一样。这个世界,只有安希一个人离开了,欧蒂娜永远地消失了。
看少革时有个问题我曾经思索了很久,即为什么欧蒂娜决斗时,迪奥斯会附身在她身上?现在看来,附身的实际意思是欧蒂娜受迪奥斯控制。最后决斗时迪奥斯没有附身欧蒂娜,因为欧蒂娜已经是他的敌人了。迪奥斯之前帮助欧蒂娜是为了锻造她的剑,好让凤晓生去取回迪奥斯的力量。
但凤晓生眼里只有力量,而欧蒂娜眼里是安希。
所以当蔷薇之门打开,欧蒂娜看到的是沉睡在棺木里的安希,而不是任何力量。对凤晓生来说,他以为蔷薇之门里的是沉睡的迪奥斯,也就是雏鸟,他必然是不知道门后其实是安希的。毕竟,凤晓生从来就没有打开过这扇门,如何知道一扇自己打不开的门后有什么呢?
由此,几原邦彦完成了对王子-公主体系的解构和批判,而这用安希的一句台词就可以概括,当安希跟凤晓生告别时,她说:“就请你在这舒适的棺木里永远地玩你的王子游戏吧。”
整个决斗游戏也好,王子-公主游戏也好,凤学院也好,都是在过家家罢了。凤晓生一直在凤学院里,凤学院里的人是长不大的,所以长不大的人们就一直在玩过家家的游戏。跨越了凤学院大门的安希成为了大人,过家家对她来说只是可笑的游戏。连奇奇也卸掉了耳环和凤学院样式的领带。
而凤晓生也不再拥有对安希的支配力量了,因为安希被欧蒂娜唤醒了。所以安希做了39以来她最该做的那一件事——反抗凤晓生。
过家家游戏这一点同时还体现在几位配角身上:冬芽也好、薰干也好、树璃也好、七实也好、荚一也好、薫梢也好、美蔓也好、枝织也好,他们自己和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角色和角色关系,都是完全停滞的状态。何也?因为他们都没有跨出大门,所以就永远地停在那里了。
我原本很不满故事没有给这些角色一个结局,只是让他们继续以往的生活,直到看完才理解到他们是凤学院里停滞状态的注脚,所以他们都不会有结局。
而跨出了大门的安希,变成了大人,要去寻找欧蒂娜。对,不再是欧蒂娜大人,不再是蔷薇新娘和婚约者,而只是安希和欧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