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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入間人間百合文學的原點-安達與島村完全解說 兼入間人間論(新版)於留言貼出第一部分,剩下第二部分真的就請進連結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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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19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yuri111 于 2025-5-22 09:52 编辑

https://medium.com/@peter91916/% ... %B9%9F-52dec7023c9f

連結如上,用手段是有辦法打開的,真的不行再放出文字,如下為概要


本文極長,然而它主要是由大段大段引用小說與文本評價構成故而不難,可以放心閱讀。文章在連結,安達與島村與入間人間的粉絲請不吝閱讀:
,連結內包含第二部分,看完才是全文喔。
本文是對入間人間百合文學原點『安達としまむら』的完全解說,因為入間往後的八部百合作品使用過的手法在這部作品都能看見,處理這些共通特徵的本文也可以說是第二版的入間人間論。『安達としまむら』仍在連載,然而正如本文將會重複強調的,這部作品在第八卷已經迎來入間認定的結局,連最新的ss2一併討論的本文因此當然可以自稱為完全解說。或許有人會好奇,八卷如果已經可以當完結,後面的九到十二又是怎麼回事?本文回答的問題之一就是入間人間這種奇異的結構如何理解,特別是為何它不是缺點而是有非常重要意涵的手法。在開頭,本文引用的澀澤龍彥就指出了三島由紀夫的『豐饒之海』具有的輪迴與見證者結構跟本作的類近,文中在處理這部分時將一併回答社妹這個角色的意義。這個概要不會多介紹劇情,因為入間這部作品的構成其實不是劇情,本文在分析到『安達としまむら99.9』的時候會提及『安達としまむら』的核心究竟為何物。

本文的第二個關注是對於入間人間文筆的細緻精讀,本文指出入間人間在描寫對象以及獨白時有兩種不同的文體,在描寫對象時他對於對象的捕捉細緻入微,並且成功勾勒出了角色行動的動態感,在獨白特別是島村的部分時,入間人間則寫出了配合呼吸的韻律感。為了恰當的佐證,在這一部分會運用小說之神志賀直哉的作品以及芥川龍之介對於寫作的看法與之對讀,同時論述入間其他的百合來得出共通性。在這一部分裡,本文還會回答為何與安達的關係會讓島村不再與樽見往來,這個問題就藏在入間人間實際上有意義的修辭中,本文因此對之分析。

本文的第三個重點自然是安達與島村的性格和關係性,在標號為一的部分本文更多是分析安島的關係為什麼特別,並且敘述島村對社交的厭煩態度。第二部分則更多敘述島村具體的社交態度和安達知行合一的性格,第二部分也比較了她們兩人和侑與燈子的關係。最後,本文則指出安達與島村的關係就是因為保留差異而沒有想與對方同化才特別,這最終也引發了奇蹟。

大致如此-喜歡安達與島村請試著讀看看本文,它一定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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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5-22 09: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樣好了,更新第一部份

1.

三島氏曾在『不存在體之美』這篇令人叫絕的隨筆中論述『新古今集』的美學,其中講述了「『喪失』被裝飾成佛堂飾物,『喪失』只有借助純語言的力量才能死而復生、恢復」這句話的語言諷刺性,這些也都與三島美學相通,毫無疑問他把自己比做了現代定家...對於今年已出版兩卷、目前仍在創作中的三島氏長篇巨著四部曲『豐饒之海』......三島氏不是神秘主義者,所以他為了讓轉世之說在小說結構中顯得強勁有力,塑造了法學家本多繁邦這個人物。本多終究不過是小說中的二號主人公,說他僅僅是個情節推動者卻又和主人公過分親密,以致恐怕直到小說最後,他都不得不被賦予守望不斷轉生的主人公們的一次性行動的見證者、目擊者這樣的角色。並且,如果沒有見證者本多,則沒有證言主人公轉世的人,那麼小說堅實的螺旋結構也將會無奈地轟然崩塌。 澀澤龍彥

文本所創造之虛幻「空間」開展所及,同時也驅策著讀者想像力奔馳並遙指出極限所在。雖說如此,這虛幻「空間」本身在實際閱讀過程中,其實大多時候,都被推擠至內心視野的邊陲。作品人物的心理與行為,以及情節的推移,佔據了讀者內心視野的絕大部分。其實,讓這些部分得以成為中心「圖樣」而充分凸顯其意義形象的,也正是在無意識領域中發揮次結構機能的「背景」部分,也就是文本的「內在空間」。文本「內在空間」不斷提供並框限作品中人物的生命圖景,其機能卻總是被忽略。 前田愛

     「現在是十月下旬,學校已經換季,穿長袖制服卻還有點熱的季節。天氣晴朗,天空湛藍又清澈,體育課也都在操場進行。擅自使用體育館的只有我們。……我與安達並不是一開始就一起蹺課。安達有安達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說到底,安達甚至連學校都不太常來。漫畫里經常會在校舍樓頂發現蹺課的學生,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學校會開放樓頂。而且在樓頂這種地方睡午覺要是被曬黑就糟了。因此我選擇不會被別人發現又能遮陽的體育館二樓,結果有一天安達湊巧也在這里。」,『安達としまむら』首卷以島村視角展開的第一章裡有著如上文字,這段獨白的表層信息就是島村以隨性態度對自己與安達相遇之過程進行的說明,但此話語中作為文本「內在空間」的體育館與信息本身實有支撐其成立的關係。它引導兩人相遇發展的方向根本的影響了全作。「我和安達不是老朋友,是就讀高中之後才認識的泛泛之交。我多少知道關於她的一些事情,但不知道的部分還是堆積如山。而當中大多都是我不需要知道的事。」,島村在與前引同樣的章節裡指出了自己和安達的關係並不包含對另一方「過往」的掌握,她自身也不打算在未來去理解這些,這般與前引部分一樣隨性冷淡之情感首先是出自兩人脫離學生身分的翹課,體育館在校園建築定位中相對教室的「無身分性」則更為關鍵,入間人間也正是以島村被這一時空間形塑的視角展開了他描繪「單獨性」的「寫實主義」。「日野是外型堅持走低調路線的同學。沒染過頭髮也沒偷過東西,看起來應該也沒扯過別校女生的頭髮。......永藤是戴眼鏡的波霸。感覺不太需要其他說明了。」,島村在首卷第一章除了遇見安達還接觸日野與永藤這兩個角色並說明了她們的特徵。這段文字確實凸顯了兩人的「印象」,但她們的實際「外觀」卻十分模糊,島村對妹妹與母親的敘述也同樣有不依賴插圖便不知外貌的問題。「安達在外表上不會過於冒險。頭髮也只染成不顯眼的褐色......體型細瘦,沒什麼曲線,肩線斜到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有肩膀。眼神感覺強勢,加上嘴唇不厚,看起來似乎經常掛著冷漠的表情。實際上她有著與其說是冷靜沉著,不如說是溫文柔雅的一面。」,島村在上文對安達的描述雖也包含印象敘述但卻不同於對日野永藤的介紹。「老鼠拼命地游泳並企圖逃跑......人雖然不明白它的面部表情,但從它的動作表現可以充分理解到它正竭盡全力掙扎」,如上是志賀直哉名篇「城の崎にて」裡的一段,志賀此文雖然以「拼命」與「竭盡全力」來形容描寫老鼠,但那完全是從對象本身的行動把握住的「印象」,這種以產生印象順序差異深入現實的手法同樣也是島村對安達的如上描述具有的特色。在描述日野永藤乃至於家人時,島村用了像是「低調」與「成熟穩重」和眼睛「又大又圓」這些詞彙,但「感覺不太需要其他說明了」的表述已顯示了她運用的詞根本上是源自一套共通的「資料庫」。這確實是她的主觀印象,但這種先於對象本身賦予的「印象」終究只是從一般性出發的,眾人都能理解之「主觀」。這幾人在小說裡初次登場前就與島村建立了身分關係,這正是島村只需要指出她們是「有什麼特質的朋友、家人」之原因,而她們外貌模糊則是因為對「這個人」無論堆砌多少印象詞最終都只會因不等於「對象」本身而淪為「說明」。到了安達這裡,島村內心的敘事就從介紹轉為對眼中所見對象外觀之緻密「描述」,這首先就是在無「身分聯繫」體育館的相遇對兩人認識方式的影響,更重要的則是島村投向眼前之人「當下現實」的視線賦予了安達無法被收納進一般範疇且就是指「眼前這個安達」的「單獨性」,這段與對日野永藤之描述的根本差異正在此處。在如下的一段中,入間藉島村觀察安達得出體悟的過程進一步闡發了兩人在無聯繫的起點建立的關係與寫實主義的動態層面,那最終將導向「專名」問題:

安達在和我對看一小段時間後,就耐不住地撇開了視線。但我繼續看她,她就又再次往我這裡看過來。即使中間隔著兩三個人的頭,彼此的雙眼還是把焦點放在對方身上。接著,安達又把臉撇開了。
    她低下頭,慌張地用手指順著課本內容移動。
    恐怕就算眼睛有看見那些文字,她也沒有看進腦袋里。
    她搖擺不定的頭髮上附著我昨天送她的那朵花。
    我在這樣子的安達身上感受到讓人心情平靜的氛圍,並將視線投向了有刺眼陽光竄入的窗邊。(......)
鋪滿地面的櫻花花瓣,或許正象徵著我那些逐漸流失的時間。
    安達一定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每天都拼命到甚至像被逼上絕路——我這樣會不會太高估她了呢?而安達雖然偶爾會差點失去意識,卻也不曾完全閉上她睡眼惺忪的雙眼。看著安達努力的模樣,我的嘴巴也自然而然地擺出笑容。
    那就像是輕輕碰觸春天的溫暖般,去除了我胸口的郁悶。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稍稍逃離原來那股窒息感,得出這個答案。
    未來……對,未來的某一天。就算無法做出明確想像,也無法避免它到來的將來。
    一個根本沒有春假的世界。
    說不定身旁會沒有任何人陪伴的未來。
    我也會有不特別冀望,卻仰望著盛開櫻花走在春天之路上的一天。
    在那之前,先滿足於眼前綻放的櫻花樹也不壞。
    我深信這樣也不壞。
    現在是四月底,已經沒有任何地方的櫻花還開著了。
    所以我要在安達身上尋求「櫻花」。
    她那張側臉當中,一定存在著櫻花的蹤影。 第四卷第六章-『愛と桜と』

    「雖然實際上作品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改變,但是當文學流行發生變化時,風格就面臨變陳腐的危險。志賀直哉是一位始終將文章與描繪對象緊密相連的作家。對於這樣的作家來說,我認為他並不會考慮利用寫作對象來為文章服務。」,伊藤整在如上的評論中指出的是志賀直哉和一般作家不同的地方,也就是不以特定「風格」先行而直接呈現對象之生命力。在他看來,志賀描寫事物的文章中只存在風景與觀看者的形象,這使其文字永遠保持作為事實的「新鮮感」,入間人間以上文代表性展現的『安達としまむら』之文章水準也完全能被這樣敘述。在島村對安達和自己對看的首段描述中,她沒有混入「印象」而只是記述了安達看向自己又急忙看向課本的動作。為了讓她的搖擺獲得進一步的真實感,入間用「她搖擺不定的頭髮上附著我昨天送她的那朵花。」這段文字中最細部的頭髮與花型髮卡之晃動超越了一般輕小說僅描繪「角色移動」的概括說明。「腳踏車在前方轉角處突然轉彎,安達以平常的感覺騎車,但因為增加我的重量,所以車身有點不穩,稍微搖晃了一下,側面差點撞上建築物外牆。」,島村在首卷第一章針對安達的腳踏車搖晃使用了和上引的第四卷末尾同樣的敘述方式,但這裡對手法特徵的呈現更為直接。簡而言之,這兩段以「非動作主體遭受的影響」揭示了動作具有的「力學」,入間即是以此賦予了它「發生於空間中」的存在感,這種對動作的敏銳知覺以及向女性細節投以的恰如其分關注展現了男性作家入間無關乎性別深刻描寫女性視角的能力,安達積極與島村拉近距離卻又總無法應付島村帶給她之刺激的性格也在這段文字中一覽無遺。在描述完安達之後,島村緊接著轉進的獨白在文章上浮現了描述性段落不具有的韻律以及反思,但文章卻未因此變得割裂。「在上述志賀直哉的文章中,老鼠就是老鼠,無論到哪裡都是老鼠......他們以原本的形象發揮應有的作用。」,伊藤整對志賀的文章給出的評論指出了他帶來的感動乃是依賴於事物如其所是的形象,入間的「寫實」描述與獨白感想即是在這個意義上達成了無縫「銜接」,由安達的形象引出的這一文體則是他百合文學關鍵的共通特質。
       「姑且不論洋人的『說話方式』,與隔鄰的中國人的『說話方式』相比,我們的『說話方式』缺乏音樂性確是事實。當然,我也希望能『像說話般的寫』,但另一方面,我也想『像寫文章般來說話』。」,芥川龍之介在如上的文字中暗示了口語體的另一條發展路線以及它的新可能性,他認為嘗試口語化寫作的同時也應該反過來發展有潛在結構的「說話」,他的潛台詞就是新的「說話方式」將會產生新的「具音樂性」的口語體,入間人間和當前百合輕小說流行類型的差異實際上也包含在這一課題中。以みかみてれん筆下的甘織玲奈子為代表,和她一樣的「自傷式自戀」性格在近期百合小說如『彼女のカノジョと不純な初恋』的拝島雪或『好きな子のいもうと』的雨宫结叶等主角這裡都能看見。「她的頭髮隨著動作輕輕飄揚。那股甜美的氣味很適合海望,我微微吐了口氣。她真漂亮。那張認真的側臉雖然與渚有些相似,但果然還是不同。」,雨宫结叶對花房海望的如上描述確實包含了身體的一些細節但「主軸」是被強烈自我意識下的個人觀點帶著跑的,從みかみてれん的四部百合到上述這兩部以及與它類似的作品都共享著這種對外界的觀察方式,她們那包含極焦慮自我批評的「自我關注」式獨白從這個意義上與描述性段落沒有明顯差異,這種具臨場感以及表達細緻但偶有瑣碎的敘事正是「像說話般的寫」的口語體,入間無論描述還是獨白都與此有著相異的發展方向。「當我突然捨棄一切,隻身踏出腳步時,我感覺到了那股過去總伴隨身旁的自由。只需要一次深呼吸,就足以讓我理解到自己是適合獨自生存的人。」,安達在第四卷第三章以如上獨白指出她根本上並不喜歡與他人交流而偏好獨處,將這一段特別標記出的用意在於強調安達雖然在面對島村時會慌亂,但她對孤獨的偏好以及島村外之他人的不在乎足以表明她與玲奈子類型的角色並不一樣,在她話語中已然顯現的沉思性只要試著跟讀一次島村在上引文以及常見於各章末尾的獨白就會更清楚的察覺,島村的斷句無論在原文或翻譯都沒有呈現其他作品那種瑣碎焦慮的自我意識,在她的句子中蘊含的是與呼吸相配合的沉穩「節奏」,這樣的效果便是將她話語中硬質的「思考」轉化為讀者能從「感官」上碰觸之物。同時,這種獨白亦沒有任何一個刪掉後整段氣氛不會受影響的字,所謂「像寫文章般來說話」指的也就是這般呈現的無比自然但實是由精確用字支撐的表述,入間人間以本作為起始到最新的『人妻教師が教え子の女子高生にドはまりする話』共九部百合小說全都有著這種獨白。在之前的文章中我已表明這樣的獨白呈現了作家意識到讀者的關係性,這一文體從而也應視為「將話語整理後表現出來傳達給不特定他人」的「朗誦」,現在則需進一步指出這也與入間塑造的「主角類型」有關。
     「在日本近代文學中,有許多基於這種死亡或虛無意識而創作的優秀短篇小說...另外,描繪現世人際關係的作品是由消極情緒維持的,而這些作品則是由積極情緒維持的。而且,從反社會的角度來說,這些作品的美麗和光明只存在於被孤立的或因疾病而被隔離的存在中。」,伊藤整在如上的論述中指出的是日本文學中有一類作品選擇站在遠離世間的立場上尋找美,這類「逃避型」作品的主角通常是有著一定程度精神潔癖的避世者,入間在百合作品裡最常塑造的就是這樣的主角。『きっと彼女は神様なんかじゃない』以及『世界の終わりの庭で』或者『虹色エイリアン』屬於科幻背景以及與非人之物建立關係的作品姑且不計,剩下的幾部以在上文展現厭煩社交的島村抱月為起始到最近的星高空與莓原樹都有類似的特質,也就是將價值置於特定的存在而「消極」或至少以「節能」立場看待現世人際關係的人。莓原樹在接觸戶川凜之後她的日常逐漸失去價值並不再是生活重心,星高空在心血來潮以頭撞地後領悟了笑看人世的活法從而保持了自己的精神衛生,芹在青乃離開以及失去一隻眼睛後悄然隱居茶店,新城雅與岩谷香菜本就是難以適應一般社會之人。「與這樣的七海燈子相遇後,我接受了。不是理解,也不是放棄,擺在眼前的只有接納自己。我,只會喜愛上女孩子。」,在『やがて君になる 佐伯沙弥香について』第一卷裡,佐伯沙彌香的如上獨白除了接納命運還顯示了一種對自己特殊性的自覺,且因為柚木千枝對她的拋棄導致她對深入交往抱持謹慎的態度。如上這些角色都因某些緣故選擇減少人際關係,但這同時帶來的效果是使她們並不全心投入交流而是站在綜觀立場上俯瞰一般社交,她們已選擇出自身價值的事實更是使她們不會為他者以及環境的各種信息感到焦慮,這些獨白也是因此才體現為詩意而帶著節奏的思考,島村當然也是這樣。在對世間採取的靜觀態度的島村這裡,感受時間流逝之「無常」而鬱悶的她因為安達櫻的姿態而再次感到了眼前意趣的魅力。在如下一段中,島村藉由與安達的關係帶給她的影響明確了為何安達之於她「不可替換」:

怎麼說,我是不太會主動踏入他人領域的人。
    這種態度是源自我不想讓別人深入了解我。
    要是能讓我願意撤除這道防線的安達不信任我,我很可能會陷入一種沉重到無法自拔的心境當中。會有一種摻雜了寂寞跟心死,很像帶有灰暗深藍色彩的情緒如海浪般席卷而來。彷佛獨自坐在夜晚的海邊,卻也覺得待起來很自在。
    就因為很自在,才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多加逗留。我必須想辦法從海灘上站起來。
    我希望,牽著我離開的人是安達。 第十卷-『The Sakura's Ark』

     「『跟你說真格的,快給我起來!早飯都擺好了呀。......性格真別扭,人家說東,你偏說西,專唱反調!』祖母大怒,罵完就走了出去。這時信太郎也睡不著了。本來是可以立刻起床的,然而,祖母左一遍右一遍地來催促命令,信太郎反而不想起了。」,在大正七年發表的「或る朝」這一短篇中,志賀直哉以信太郎作為媒介描寫了自己在祖父三周年祭時因不想起床而與祖母爭吵的經歷。它在故事上確實十分淺白,但我們仍能從信太郎被要求起床就覺得受他人支配的心態注意到志賀展現了絕對「自我本位」的心理,入間百合作品的主角們幾乎都有這種堅持感情自然而不接受他人干涉的立場,在上文中提到不願他人深入了解自己的島村最為顯著的體現了此點。「以前曾有人說過,若有一個能夠獨自生存的完全人類存在,那麼他就已經超出人類的範疇……的樣子。......反正我大致知道是什麼意思,而且我也不打算成為那麼無法無天的東西。」,島村在第二卷第一章裡的如上獨白卻又顯示她能同意人乃是關係性的存在,將她維持「感情自然」的要求考慮進來便能指出,她這兩個立場之所以能保持和諧正是因為與安達的「關係性」中具有的「特定性質」,框限角色生命圖景的「次結構」之定義也因此並不受限於「具體空間」而更多是指圍繞角色的關係本身。為了進一步明確與安達的關係具有的意義,入間以樽見這一角色和島村的互動映襯了安達的特別。「我看到他臉上還存有昔日的面影,宛如令人依戀的舊夢留下的紀念,但又彷彿舊情被朦朦朧朧地揉進了新的氣氛中,顯得灰暗而迷離。我倆已不可能抗拒可畏的「時間」的威力而復返故態,」,夏目漱石在如上的文字中提到了自己與故友太田達人的關係因為時間改變了使兩人曾經能交流的「性格基礎」,他們難以再尋到過去的「交流途徑」,這完全可以拿來敘述島村與樽見交流時那種不知如何發話的困惑。「『小島也是高中生了呢。』『那是當然的吧。』......一直不說話會讓氣氛變得沉悶,但還有辦法活化。相對的,跟樽見相處的氣氛,卻讓我覺得當中仿佛摻雜著經過長久時間而完全氧化的液體。就好像應該要換新,卻硬要保持過去模樣似的。」,在第三卷第三章裡島村在與樽見對話時產生了如上感想,她之所以感到違和是因為樽見看著的是「過去」而非當下的她,且樽見與她重建關係時依賴的是島村過往摯友這一身分。正如島村在這一章數次提及的一般,這段互動的不自然讓她察覺到了樽見有意的忽略了時間對兩人的改變。
       「這讓我自覺到我意外地很喜歡自己。我不想改變現在的自己」,島村在如上文字中提到了自己很喜歡當下的狀態,樽見就是在其反面意義上影響了她。「搭快速列車只要不到二十分鐘的這段時間,感覺起來卻有上討厭課程時的三倍久。關節被引力重重往下拉,身體好沉重。就好像名為精神疲勞的透明積雪壓在肩上一般。」,島村在與樽見共同行動時感受到了如上壓力,這種由身體承載但亦是精神疲勞的感受從當下情境來看便是「孤獨」。慈子·小澤-德席爾瓦指出,所謂的「孤獨」是「對自我與他者或環境的關係所產生的不滿的諸多感受」,而且它能夠通過身體被「感受」到,這種寬泛定義最常體現為「無法在一段關係中感受真實」的空虛或「做作」,明確提及兩人互動「不應該是這樣」的島村所感到的就是這一層面的氛圍。但是「壓在肩上」這個表述用於此處似乎有些過度,她對安達如下的評價則解答了這一質疑。「和安達在一起,我的可能性就會漸漸遭到固定。若要限定一同前行的伙伴,自然會淘汰掉一些選擇。」,島村在第四卷第四章以上述文字指出的是安達的獨佔欲對她人際交往的影響,其中指出這段關係會「擠掉」另一段關係的「淘汰」用詞尤為重要,它顯示出入間人間看待人際關係的視角並不是抽象概念。在他這裡,人與人的交流與漱石在『日記・断片』裡以「二者無法同時佔有一個空間,要麼是甲趕走乙,要麼是乙排斥甲。」定義的「自然」一般都是發生於「肉體空間」(space)中的具身接觸,我們首先便能由此指出試圖與「過往島村」建立關係的樽見對當下島村的「生存空間」當然會形成「壓力」。島村確實在的結尾呼喚自己從前叫樽見的稱呼,但「這只是以前的我被拉了過來,稍稍探出臉而已。」這種將過往把握為「佔空間對象」的說法已然顯示,島村雖然對樽見有善意但與她建立關係時將同時承擔當下與過往「自我」相互角力的疲倦。「熱鬧的隊伍中,就只有我們如濃縮了整個冬天般冷淡。」,島村在這段話裡描述的「孤獨感」與在想像安達不信任她時瞬間窺見的「虛無」有一致的性質,安達與樽見的差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便是她能夠將島村從「虛無」中拉起而非讓她逃往虛無,能真心肯定島村「當下」的樣子而非以對特定形象的期待限縮她的人格讓她成為更適合島村的對象,她對島村的「不可替代性」亦在此處。不過,即使安達與島村不是這種相互填補的伴侶樽見也不會有機會,入間在如下一段敘述的樽見結局清楚展現了此點:

我心裡浮現「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平凡疑問,不過──
    假如我把真心話說出口,那我們的友誼可能就會瞬間瓦解。
    現在的我,應該是喜歡安達多過樽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為什麼」,一定就只是這樣罷了。
    樽見是想聽我說出這個答案嗎?
    是因為聽到答案就能心甘情願接受事實,今天才會來跟我見面嗎?
    還是她認為有辦法補救,才決定要見我?
    有辦法補救?要補救什麼東西?
    一道道疑問接連浮現,受到圍巾底下的高溫焚燒。
    樽見她搞不好其實在期待……期待情況能有好的發展。但是,她的願望沒有如願發芽,而是靜靜沉眠。我被沖刷到這顆種子的上方,直接往遠方漂流而去。
    眼見我跟樽見的友誼即將畫下平淡句點,我還是沒有起身挺直雙腳。
    只要站起來吶喊就好了嗎?
    這次換在河邊大喊以前的朋友的名字就好了嗎?
    只要表達我們仍然是朋友,或是藉由這種方法結束友情就好了嗎?
    不過,樽見大概不需要我這樣付出。
    因為她就算得到我這份付出,也終究只能到此為止。
    我跟樽見大概再也不會單獨見面了。不管我們的友情還存不存在,都一樣。但就算友情沒有完全消逝,又能怎麼樣?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也知道樽見想要什麼,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滿足她的願望,可是,我辦不到。
    如果要我盡全力為對方著想,那「我們繼續當朋友吧」這個答案,就不是正確答案。
    應該吧。
    我無法給她超乎友情的情感,所以這次是真的只能選擇不採取任何行動。
    樽見露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很開心的笑容,一邊哭泣,一邊繼續動筆。
    就算不想看到這段友情迎向平淡的結局,樽見也一定沒有其他方法可以主動挽救。
    我持續觀察她作畫的模樣,好比在一旁觀望無法維持形體的三角形逐漸毀壞。
    「我也好希望……自己有資格一起去很遠的地方。」
    我感覺有聽見這樣一段細語。
    聽起來就像河岸另一頭的喧囂一樣遙遠。
    我想不到自己以前有做錯什麼決定,就這麼隨著名為現在的時間洪流前進。
    我國中曾經跟人吵架。我曾經用言語傷害別人,讓自己體會到尷尬的滋味。
    但對方是我認為很討人厭的家伙,連陌生人都不如。
    所以,這想必是我第一次──弄哭了自己的朋友。 第十卷-『The Sakura's Ark』

     「 我總是在思考所謂的命運究竟是什麼。持續思考下去,偶爾會像是解明了什麼一般發現某些道理。但唯有把那些道理徹底化作言語,我怎麼樣都辦不到。或許其中存在著類似人類的極限那樣的東西吧。」,入間人間在『安達としまむら』第七卷的後記中以如上文字觸及了一個關鍵問題,也就是「命運」因作為抽象概念而有著無法直接被表達的限制,他以如上段落敘述的樽見結局則超越了這個極限。「想起當時哥哥辭世一事,現在我還感到悲傷......但是超過這種悲傷的是我的某種喜悅。心靈是自由的,思想不能有束縛。我的喜悅是真的,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如上這篇「クローディアスの日記」中,志賀直哉藉克勞狄斯之口講述了他本人認為感情的「自然」即便有現實上調整的必要性也無法違逆的思想,這完全適用於面對樽見的愛無可奈何的島村。正如她所說,兩人感情的擦肩而過並沒有什麼戲劇化的原因而就只是「感情不等量」而已。從作品本身來看,入間在讓樽見正式登場前就已讓安達發展出了當下的島村實際上最能適應的關係模式,曾為島村舊友的樽見在一開始則合於常情的選擇以「過往身分」和島村重啟關係,但也恰是這個符合常情的選擇將島村的心推的更遠。「人心是不待風吹而自落的花......此種生離之痛,有甚於死別也。」,吉田兼好的如上話語精確來說就是指出人的感情強度會隨著時間的流動升與降,島村的心在樽見看來正是這樣一朵在她到來之前就落下的「花」,樽見的心痛亦是來自於兼好所謂的「生離」。換言之,將兩人帶到這步田地的不是劇情框架,而是從她們性格設定以及時間差自然生長出的情感發展。「現實不會對我們感興趣。既不會刻意為難,也不會刻意出手幫助。唯有世上發生的事情代表了一切。就算骰子一直骰出六,又或是一直骰出一,也不會是有人看著這種景象動手腳。」,安達在第七卷第一章以如上的獨白冷靜的從現實的外部性思考出了自己不需為幸福不安的結論,她這段話也可以視作入間對創作方法以及樽見結局的註腳。世界本身只有一個,因此這個「現實」中發生的事件具有不可逆轉的「一次性」,且它的意義不能被化約為任何「操作」,作品中「現實本如此」的感情發展在樽見這裡因而就是「命本如此」的同義語,島村只是因感情改變而和她分開更是使樽見無法把兩人的離別推給外部因素來慰藉自己,離別「變化」的「不可化約」在此正是由世界的「單獨性」所支撐。要求作品中呈現讀者世界裡能被「邏輯性」理解的事實只是一種在表象意義上認知現實的「靜態摹寫」,以那樣的態度把握的世界無論如何逼真都只是工具性的死物,入間將事件以原樣接受不多加解釋原理的立場反而才真正的觸及了「現實」的動態。藉由對「視角」與「角色設定」等構成作品肌理之形式性要素的精確把握,直到第十卷他才讓我們恍然大悟的察覺前九卷對安達與島村戀情發展的描繪在反面也講述了另一種現實,在樽見目不能及之處,她的戀情在「開始」之前就已結束。在『少女妄想中』的芹以及『私の初恋相手がキスしてた』的星高空甚至『きっと彼女は神様なんかじゃない』的皋月這裡我們也都能看到同樣的遭遇,入間之所以被交付佐伯沙彌香外傳正是因為他以這般「現實」的態度持續執拗的描繪「被留下之人」的故事,島村在順著感情的發展中迎來的「無可奈何」也完全就是「命運」藉由語言死而復生的過程。在樽見最終仍無法觸及而漸漸消散的祈願裡,沒有肉身的「命運」首次綻放出了它的「不存在體之美」。
     「我不懂這個女的為什麼會眯起眼楮,一臉洋洋得意地說著這種話。喜歡女高中生的…美女。和服、花香、聲音很溫柔。給人的印象很輕柔。她身上同時存在太多種特徵,害我的腦袋差點陷入混亂。......她全身上下都活像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若說她是從夢里走出來的,我可能也會相信。......明天以後就不要再去找她了。『說不要找她,又不自覺地起床,何其可笑矣。』」,在第十一卷名為『Ever15』的章節中十五歲還在叛逆期的島村遇見了一位宣稱只喜歡女高中生但存在上有著超凡氣質的奇怪美女,連叛逆期的島村都無法抗拒其魅力的她正是『私の初恋相手がキスしてた』裡以浪蕩姿態行於世間的地平潮,她和島村的交集對兩部作品分別產生了顯著與潛藏的影響。「『這次單挑是你贏了,你有什麼願望嗎?』『那……你如果哪天有妹妹了,記得對她好一點。』」,潮一時興起與島村比賽籃球並允許她許下的願望也決定了『私の初恋相手がキスしてた』的結局,  「……也對呢。再怎麼說也得對海、對我的妹妹負起責任呢...而且……我也約定過了啊。」,潮在『私の初恋相手がキスしてた』最終卷的第三章以同居邀請滿足了妹妹水池海與自己成為永不分離伴侶的願望,雖然異於常理但這正是她對與島村約定的貫徹。「她的笑聲會帶給人清爽的余韻,又同時能感受到些微的冰冷。 一種未知的情感包覆住我整顆心臟,讓我的內心靜靜充滿了喜悅。這種情緒既沉穩又高亢,說起來很矛盾,而它就好比是用手輕輕戳破浮上水面的泡泡。它的名字該不會…就是……初戀?  『不可能啦。』」,雖然島村立刻就否定了對潮的感情,但那裡沒有任何說服力,因為不用與潮爭情人所以對她基本毫無壞印象的島村感到的的確能說是朦朧的初戀。這段感情當然沒有結果,但島村在現時間線中對和同性交往以及安達持續的示好完全看不出情感上的排斥無疑與潮的影響有關,她偶爾向安達的身體投以的慾望亦然。除了潮之外在這一章以及第十卷的開頭我們還分別能看到星高空以及『エンドブルー』裡岩谷香菜的登場,她們分別作為島村的學姊以及鄰家大姊姊和本作的聯動代表性的體現了入間的百合作品中「世界觀相連」的特色。「我接住高高跳起的球,看往自己伸直的手臂前方。有一名一臉無聊的女生騎著腳踏車快速下橋,衝過我眼前那條道路。我們幾乎沒有看彼此一眼,就又拉開了距離。明明就只是這麼轉瞬間的擦身而過──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在走了一陣子之後,想起那個女生飄逸的黑髮似曾相識。」,『Ever15』結尾這一段同樣需要注意。在面對樽見時島村將「過往」與「當下」的自己作為「兩種存在」加以把握,這使我們必須說不同時間線亦是「不同世界」,「世界觀相連」的功能亦在此浮現。
     十五歲的島村在『Ever15』的最後遇到的只是一個騎著腳踏車一臉冷漠的女生,但回到第一卷開始的當下時間線後我們立刻就知道她遇見的是安達,「世界觀共用」的功能因而就是以不同語境捕捉一個事實的不同面向。遇見安達這個事實在過去與當下時間線中都只是「事實」而已,但當時偶然一瞥的過客如今已是身旁之人且兩人都沒察覺的這種聯系也再次顯示了入間巧妙的「命運之美」。但這時我們亦遭遇了一個問題,在不同時間線的「世界」之外入間從第五卷開頭的『if「就算大家很年幼」』一章就已開始在文庫版中直接放入「平行世界」的劇情,目前最新的第十二卷更是所有章節都以「如果...」為標題,這和把世界當成「只有一個」的思想似乎是矛盾的。即便指出正是因為世界只有一個才只能用其他世界講述與「這個世界」有不同意義的事件,在小說結構上仍難以說是有連貫性的作品,這裡揭露了更為根本的東西。「短篇小說必須要將使用的所有材料微調到和整體體量相契合的程度。如果在其中摻雜了任何特殊的企圖,就會嚴重脫離實際乃至全部瓦解......日本人不適合寫長篇小說。即使有長篇小說,也多是短篇小說的接續。」,伊藤整在如上的文字中指出的是日本文學傾向採用短篇形式的問題,他在稱許日本精煉藝術觀的同時亦在反面批評日本作家缺乏構築一氣呵成長篇的能力而通常只能以短篇拼湊長篇。「這部作品在第八集就完結了,第九集以後算是很漫長的後話。」,在第十卷後記中直接挑明自己在九卷後共六卷皆以非連貫方式創作的入間就是在伊藤的意義上遭到批評,但仔細觀察前幾卷便會發現這種特徵一ˊ開始就出現了。「編輯第一次約我見面時聊的那些話,即使是記性不太好的我也依然記得很清楚。當時問道我的作品究竟是哪里博得了好評,他說結尾的文章很精彩。比如大段落間的絞接處或全文的最後一行」,在藍光光碟特典小說的後記入間曾經罕見的談論自己小說的特色,他提到的「結尾之美」在如上的分析中已然得到印證,此處的重點在於他每一章都以這種方式撰寫。我們已知道入間的獨白有著「朗誦」的韻律,這種帶美感的韻律被他置於結尾的原因當然不只是編輯的稱讚,根本的理由在於對獨白文體而言以帶著節奏的斷句收尾恰好也是「思緒的斷點」,『安達としまむら』的每一章就是因此才都具有短篇小說的完成度。對於此種結構上的不連貫,入間的解決方法就是引入知我麻社這一角色的外部視點來讓「各篇章獨立性高」不再只是形式問題而具有內涵。
      「『噯,你有辦法去跟其他的我見面嗎?』『不是辦不到。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她講得還真是輕鬆啊。但我也懶得懷疑她了。『那,如果有哪個我一直遇不到安達,可以幫我去看看她嗎?』就算社妹說過我們絕對會相遇,也說不定難免出現一兩次小瑕疵。那樣……會讓我很放不下心。『我認為這世上不能有任何一個遇不到我的安達…也不能有任何一個遇不到安達的我。』因為『安達與島村』的世界缺了我們其中一個人,就無法成形。」,在以藍光光碟特典與新兩篇集結成的『99.9』中,安達與周遭親友皆逝去且自身亦行將就木的年邁島村與社妹在第四章『Abiding Diverge Alien』有了如上對話,島村和社妹立下的約定首先就指出了一個關鍵,社妹以近乎無限的壽命與無視時空間限制的能力從外部對本作進行的觀測正是「平行世界」在本作得以可能的原因,但這一段的意涵不只如此。「剛才我作了一個夢,我們會再見面,一定會的,就在瀑布底下。」,在三島由紀夫最後的長篇『豊饒の海』中,首卷『春の雪』的主角松枝清顯在死前對摯友本多繁邦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本多從此開啟了他見證清顯轉世的旅程,澀澤龍彥關鍵的指出本多之所以必要就是因為他的眼睛使充滿「不確定性」的轉世成為事實。「『可是本多先生,你在這個世上真的見過那位叫清顯的人嗎?』.....『說到記憶,它能映出不可能映出的遙遠事物,讓遙遠的事物看起來像近在眼前一樣,像一幅幻妙的眼鏡。』『可是,假使清顯君一開始便不存在......。這麼說,那麼阿勳也不存在了,月光公主也不存在了......再深入一想,或許連我也......』」,在『豊饒の海』的最終卷裡,即將迎來人生終點的本多再次造訪月修寺求見已削髮為尼成為住持的綾倉聰子,已然深悟佛理的聰子在此時向本多提問他如何確認「只有自己」見證的清顯與其轉世為真,在見證輪迴一事上沒有與他者建立關係的本多此刻確實從根本遭到了挑戰,他由此感到自我同一性開始瓦解一事讓我們注意到本多的世界只有「見證轉生的黑痣」後才能成立,這種依賴跨時間對同一存在的觀測使世界重複回到同一性的結構也完全可以拿來敘述『安達としまむら』。「嗯,應該就是這樣吧。因為我創造了一個你們沒有相遇的世界......那麼,只能由我來安排了……聯誼會」,在十二卷的第五章裡,社妹的如上行動目的除了完成『99.9』世界線裡島村的約定也重新觀測了一個安達與島村相遇無須解釋的應有現實。本多繁邦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跟他所認定的清顯轉生者之間沒有任何真正的確定性,因此他從一個角度來說只是在將「適用於自己的論述」施加在他認為的轉生者們身上,但社妹不同,她的任務在於觀測兩個他者的相遇,確定性因此能從她以及安達的雙重視點產生,在上引的『99.9』段落中入間就是藉此玩了一個語言遊戲來拉回他差點要使之完結的故事。「希望無論在任何地方……都不要出現遇不到我的安達,或者遇不到安達的我。」,島村在說這句話時已經接受了社說的當前的她無法再看到安達的事實,因此她指的任何地方不包含自己。但是,對於社跟讀者來說,他們是在島村之外的視點看她的。那麼,所謂的「任何地方」當然就包含了面前的島村。於是,將死之際的島村因為「任何地方都不能有沒遇見安達的島村」這一約定而在社妹再訪的結尾讓一切再一次回到了起點。在『99.9』出版時加筆的第二篇裡,入間以如下的文字揭示了他在『Abiding Diverge Alien』結尾以括號提及的「再一次的」起點具有的真意:

社妹在一座沒有多少裝飾,而且很筆直的橋前面停下來。附近沒有任何汽車的聲音,只有花瓣仍在這片靜寂里悠游。
    抬頭看著空中那些無聲起舞的花瓣,就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宇宙。我甚至沒有聽見任何風的聲音。
    明明沒有風,這些花瓣卻一直在空中飛舞,甚至會覺得它們似乎想引導我去某個地方。
    「島村小姐,請你聽好了。」
    「怎麼了?」
    我的視線有如受到被我凝視著的花瓣引導,轉移到社妹身上。
    我看見她那對猶如濃縮整個夜晚與一切星光的雙眸清楚映照出我的身影。
    她眼裡那個穿著制服的我,稍稍染上了宇宙的顏色。
    「請你從這邊直直往前走。」(......)
周遭景色在我不曉得自己是踩著天空還是地面的期間產生變化。我像是身體逐漸發燙那樣漸漸察覺自己的處境,以及這里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我正擔心再來是不是就會看到墳墓了的時候,視野卻突然開始下墜。
    天空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很遙遠。
    我的鞋底很扎實地踩在地面上。
    也不再看見千變萬化到令我眼花撩亂的熟悉景象。
    有許多事物像是被畫上清楚輪廓,得到了固定形體,和我一起墜落到這個地方的花瓣也踩起雀躍舞步。
    我對這裡完全沒印象。這里不是我的家鄉,不是大學附近,不是我們住的公寓附近,不是公司附近,不是超市的停車場,不是旅行時去過的地方,也不是我最後住的那一間房。
    這是一座形狀像半圓形的公園。我看到一個梯子是綠色、滑坡是黃色、柱子是紅色的花俏溜滑梯。不知道有沒有發揮到任何功用的低矮圍欄後頭,是一片我從沒見過的陌生街景。這片出乎我預料的新天地以祥和氣氛迎接我的到來。
    入口附近立著一面牌子,可是上面的字不太清楚,看不出原本是寫什麼。
    我只看得出「村」這個字。
    公園中央有一棵仿佛是把影子插進地面的巨木。
    那棵巨木旁邊有一個人,她的髮絲和裙子正跟著花瓣一同飄蕩。
    一陣香氣伴隨著記憶輕柔地迎面而來。
    我的舌尖不禁顫抖,自然而然地說出一句話。
    啊,我想起來了。
    一直飄落在我身邊的這種花,就叫做——
    你花了不少時間才到這里呢。
    一道聲音在比花瓣更遠一點的地方響起。很寂靜、緩慢,也有如準備振翅飛翔。
    當然也聽得出其中的興高采烈,以及漫長等待。
    我知道穿著一樣制服的她,其實一直在這里等待我的到來。
    她的語氣就像這些飄落的花瓣一樣雀躍。
    這里的確存在著美好的事物、安寧、祥和、希望跟香氣。
    她的嘴唇接連扭成「嘿」和「呼」的形狀。連聲音都扭得難以成形。
    她露出這種不知道該怎麼搞笑的模樣,就好像變回了以前的她。
    「好耶,我們兩個都好年輕。」
    她忽然愣住了。不久之後,她才有點慌張地說︰
    「好……好耶!」
    看到她不太自在地舉起雙手,就讓我心里滿是懷念。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吊在高處,連身體都快跟著跳起來了。
    「這部分倒是滿識趣的。」
    嗯。這是我還是她的願望……?或是欲望?該怎麼形容才對?
    「搞不好我們變成老婆婆之後,心里都偷偷在想對方還是年輕的時候比較好看。」
    「可是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我都喜歡!」
    「真的嗎?那我可以現在就變成老婆婆嗎?」
    她陷入相當深沉的沉默。明顯是很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問題。她誠實和正經的個性讓我忍不住露出再開心不過的滿足笑容。
    等到我們腳邊已經堆了一層花瓣,我才听見她因為害臊而支支吾吾的回答。
    「你……你還是保持年輕的樣子好了……」
    「你果然比較喜歡年輕的我嘛!」
    我笑說︰「其實我也是!」她才隨著我這句話抬起頭,鬆了口氣地笑出來。
    我們一起笑了好一陣子之後,我忽然感覺到一種情緒撼動了我的喉嚨跟雙眼。
    「我們又見到面了。」
    我無法判斷說出這句話的是我,還是她。
    反正這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真心話,其實由誰說出口都一樣。
    「畢竟我們說好了……」
    聲音、話語,以及所有和彼此分享的一切,都讓我高興得心癢難耐。
    幸好我沒有停下來等她。我再怎麼等,也絕對不可能等到她來找我。-
    我不需要待在充滿回憶的地方。
    因為,我只要再跟她一起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就好了。
    「安達」
    與
    「島村」
    我們一起去海邊吧。
    海邊?
    我拿到了一艘船,要去哪里都沒問題。
    嗯,走吧。
    我們要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安達としまむら99.9』-『と』

     「這是個毫不出奇、閒靜明朗的庭園。像數念珠般的蟬鳴占領了整個庭院。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音,寂寞到了極點。這庭院什麼都沒有。本多覺得,自己來到了既無記憶也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的地方。庭院沐浴著夏日強烈的陽光,一片悄然......。」,在『豊饒の海』的最後一段文字中,本多繁邦隨著聰子踏入了一個他感到與世間沒有任何關聯的庭園,雖然豔陽正籠罩著此地但本多的印象卻令人覺得冷澈至極,在上述引文中從將死之際被帶回的島村在社妹的引導下所抵達的也是一個「既無記憶也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的陌生景色。「『豊饒の海』的題目由來,據作者自己講,是『暗示了月亮的乾癟的謊言之海,勉強來講,是重合了宇宙虛無感和豐饒的大海的意象。』」,根據澀澤所介紹的三島自行解說,『豊饒の海』之所以會這樣收尾是因為三島將此前塑造的三個世界溶入了唯識論哲學的相對主義,在聰子揭露出本多的人生或者說「認識之根」不具確定性之後他就陷入了不再能認知到事物特殊性的虛無,換言之就是他與事物之間的關係性斷絕了。在穿越綻櫻花海時,島村途經了無數個自己熟悉的風景但是她仍然繼續前行,從前田愛的視角來看這正是她對與這幾個「次結構」也即世界之關聯的「捨棄」,島村得以與其他世界分離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她正處於生死交界的不定狀態,但她穿越的是「櫻花」花海在此才是關鍵。
     「櫻花這種東西真是可怕,看了就討厭。明明沒風,但總覺得櫻花底下風聲呼號。不過,正因為沒有風聲,所以四周安靜無聲。只有自己的身影和腳步聲,在寂靜、冰冷、毫無動靜的風中被緊緊包覆,就像花辦一片片飄零凋落,感覺靈魂好似也隨之飄散。」,在『桜の森の満開の下』這一短篇中,坂口安吾站在離別之「物哀」的基礎上進一步將櫻花林下描繪為「孤獨」的令人恐懼之場所,櫻花的飄零命運在安吾看來不只是無常而是直接導向「與一切終將毫無關係」的虛無意象,讓島村前往目的的路途呈現為將所有回憶相對化成非直接相關之物的「櫻花花海」因而正是在安吾的意義上被使用的,在這裡有著與本多同樣的孤寂。「我偷偷望向櫻同學的側臉,而她的表情就和大家說的一樣,仿佛是由冰組成的。她那雙對任何事物都不抱興趣的眼睛,就像是只映照出眼前景色的鏡子。」,在第四卷第一章裡入間以安達國中同學的視點捕捉到了安達在面對島村以外的人時一概的態度,安吾的櫻花在本作的第二層意涵從而便是不在意萬物的安達櫻。在踏入這片無回憶之地後,島村在樹下再次遇見了自己最為重要的「櫻」。在無一物的空無面前島村沒有像本多繁邦那樣停下,她繼續向前邁進並與安達建立的關係就是將其他選擇相對之後自己抓住的「絕對」。「島村指向看板。啊——我明白了。安達與島村。我來到這里,看板才算完成。」,在短篇『としまむら』裡,來到只有島村的夢境的安達發現自己的出現讓這個世界的看板完整。「『安達與島村』的世界缺了我們其中一個人,就無法成形。」這一道理在此被重新強調,這個世界因安達而動起來則進一步表明了「安達與島村」的世界中兩人缺一不可並不只是要說兩人的關係乃是世界秩序。從上引的『99.9』結局便能明白,安達與島村建立的關係本身就是世界,島村將「回憶」全部捨棄也是入間在親自為我們指出本作不是靠著「劇情」框架而是由安達與島村的關係性成立的。下一章將更多的論及安達和島村的具體性格以及兩人的生死觀,此刻且讓我們將目光放回『99.9』。以社妹的觀測為保證,兩人關係性的任意組合可以創造出無限的故事。即便周遭背景完全失去意義也無妨,因為此刻安達已然與島村再會。兩人狀態是生是死毫不重要,當她們一同向前踏出一步,世界就在她們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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