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女巫的小屋位于一片被废弃的低洼泥地之中。当守夜人造访的时候,几缕烛光从黑色爬山虎层层叠叠的叶片缝隙里渗透出来,像是一双双向外窥视的警惕眼睛。
安烈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一根深紫色布满红色鳞片的藤蔓慢慢垂下屋檐,仿佛是一只谨慎的蛇在打量它的猎物。在持续八个月的黑夜里,绝大多数生物都会产生异变。守夜人没有在意,侧头避开了它,敲响了房门。
木屋里响起脚步声。房门被拉开一道细小的缝。“你是谁?”一只翠绿色的眼睛审视着他,冷漠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安烈。守夜人。”
“守夜人——”宛如翡翠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就像报丧的乌鸦。”她移开了压住门板的身体。“进来吧。希望我这么做不是自讨苦吃,引狼入室。”
女巫居住的小屋颇为整洁,也名副其实。屋子里绿意盎然。所有的木制品的裂缝里都萌发着嫩芽。整个房间弥漫着与漫漫长夜完全相悖的早春气息。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叫我艾特琳。其他人都叫我女巫。随你的意。”深色长袍与长手套将女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她脸上戴着的绘有树藤花纹的金色面具让安烈联想到了主持某种神秘仪式的祭司。“要喝点什么吗?抱歉,我这里只有果汁。”
“你独自居住?”
“如你所见。”女巫拿起一只木杯子,往里面倒了些飘起沉淀的绿色汁液。“四周只有杂草丛生的泥泞荒地,倒塌的房屋和腐朽的木头。呆在这里对我,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安全。”安烈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酸甜的味道顿时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不担心我在里面下了毒?”
安烈又喝了一口。他露出浅浅的笑容,“你是女巫吗?”
“每一个人都这么叫我。你也不正是因为如此吗?”女巫艾特琳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无事不登门,守夜人永远如此。可我既未违反盟约,也没有不守律法。我问心无愧。所以,让无休止的试探见鬼去吧!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有一些问题。”安烈承认,“我来寻求帮助。”
黄铜面具下响起一阵轻笑。“我以为守夜人无所不能。”
“我们从来都是外来者。”安烈指出,“而你是本地人。”
“我只是一名女巫,会知道什么?”安烈埋头整理剑带,手指捏着剑柄末端的宝石,好似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好吧。”女巫双手放在桌上,掌心相对。她选择了退后一步。“我尽量……无话不说。”
她什么没好脾气地答应了帮忙。可是她仍然对城市里发生的命案表示毫不知情。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而她的眼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你不相信?可这是实情。我几乎不出门。”她侧过头,向他展示用来束起长发的蓝色缎带。“瞧瞧,我的发带的颜色都已经开始褪色。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换过了。”
安烈平静地望着她。烛光在她的面具上跳动,上面的藤蔓花朵仿佛活了过来。“如果你是女巫,我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
“不是女巫又是什么?”艾特琳轻哼一声,“每一个人都这么称呼我。”
“你比我更清楚。”守夜人说,“屋外的藤蔓,屋里萌发的嫩芽……它们都暴露了你的秘密。当然,还有你的翡翠眼睛与绿玉长发。”他停顿了片刻,盯着艾特琳十指交叉的双手。“……以及你掌中的种子。”
艾特琳摊开手掌。那粒沉睡的种子迅速转化成一枝初生的藤蔓,然后变作了一条荆棘长鞭,仿佛蛇一般缠绕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抖动蛇尾,向他吐出蛇信。
她抬头迎上了守夜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