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竟然沒有貼完ORZ

不過鳳佳真是個好題材，準備下一篇XD

 

 

（二）

 

 

當郭佳佳一早起來，沒有看見程人鳳，內心有不可置信的失落。之前和對方同住在一個屋簷這麼久，她才想起似乎從沒看過程人鳳失儀的模樣，程人鳳總是永遠舉止得宜、溫柔大方──全是用來反襯自己多麼惹人厭惡！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進飯廳後，郭佳佳更是抿起了嘴角。

 

 

人鳳一早即回到孫家，簡單梳洗過後便前往海頓上班，出門前浩民詫異問她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看著和自己相處二十幾年的枕邊人，她輕巧轉開話題到公事上。

 

「不論如何，我一定要親手毀了JR！」浩民說出這句話時滿臉慍怒，她想浩民一定曾經愛過郭佳佳，正是因為太愛了，才會在知道真相後有這般赴死的憎恨。

 

她只是平靜的開口。「浩民，海頓握有JR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再說月霞和美蘭也有股權，你若惡意併購或採取玉石俱焚的方式，對我們不見得比較有利。」

 

浩民英俊的臉龐出現了幾分疑惑。「……佳佳這麼傷害妳，妳都不會想報仇嗎？」

 

 

這種近乎心灰意冷的淡然，究竟所為何來？開車途中程人鳳不斷想著這個問題。自從郭佳佳出現在孫家的生活中，帶來了無數的不信任和背叛，那個於她心中尊敬感恩了二十幾年山一般的丈夫，崩塌回歸成一個犯了全天下皆會犯的錯誤的尋常男人，究竟是自己對他期望過高？還是郭佳佳的道行實在太厲害了？

 

才剛想著，手機就響了。停在紅燈前，不動聲色看著螢幕上顯示的名字，程人鳳摁下通話鍵。

 

「妳有什麼事嗎？」

 

手機那端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人鳳幾乎可以想到那個人不耐煩的揚起好看的眉毛，一臉煩躁的模樣。

 

「──荷包蛋涼了。」

 

在行駛通過三個路口後，手機裡忽然傳來這麼一句像是外星國來的話語，程人鳳輕輕地笑了。

 

「我早上七點多起床，荷包蛋已經涼了很久。」

 

堂堂JR的董事長，竟不厭其煩的圍繞著一個荷包蛋的問題打轉，人鳳是真的有些被逗樂了，隨口答道：「下次我會盡量配合妳的時間。」

 

下次？還有下次嗎？話一出口人鳳才發現自己的失言，就連手機另端也恢復了默不作聲。調整心情，程人鳳才暗示性的說道：「最近妳要多留意JR的營運狀況，花點心思在事業上。」

 

嘟的一聲，那端倏然結束通話。永遠不懂得感謝，也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心，這的確是她記憶當中的郭佳佳。

 

人鳳並不在意這段意外插曲。直到坐在辦公室，面對堆積如山的公文，她莫名想到如果是郭佳佳，大概率性的把公文一扔，固執的堅持的處理自己想處理的事。

 

郭佳佳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妥協，一如飛蛾撲火，縱然燃燒殆盡也要緊緊追尋想獲取的事物，就算世界扭曲了也無關緊要。

 

沒有是非沒有價值沒有對錯，郭佳佳就是這樣做了無數的壞事，照理她應該要痛恨不已。

 

人鳳卻只是盯著公文，靜靜嘆了口氣。

 

 

工作工作，程人鳳一定滿腦子只想著工作！掛斷手機後的佳佳內心湧上一股難堪的憤怒，她真不曉得剛剛自己為什麼撥通了那道電話！

 

孫浩民想對付她的事，難道還要程人鳳來說嗎？反正她也想對孫家報復，要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都直達地獄，尤其是程人鳳！看著桌上一清而空的早餐，郭佳佳的嘴角露出一抹冷冽的微笑。

 

郭佳佳最擅長的就是製造仇恨，於是她盛裝出席聯合商會，對著孫家一家人大放厥詞，說盡所有惡毒難聽的話，一點也不讓人奇怪。

 

尤其當佳佳看見杜瑞峰一臉憤慨、孫浩民臉氣得快歪的模樣，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絲毫不在意對方迎面便要打下來的巴掌。

 

「好了浩民，這裡是公共場所，不要中郭佳佳的計。」人鳳拉住孫浩民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放下手。

 

又在裝好人！郭佳佳沉下嘴角，冷冷的揚笑道：「程人鳳妳怎麼還沒離婚？我用過的男人妳還要接下去用嗎？也是，反正二十幾年來妳都和幽靈高雲舞共用一個男人，就算我進進出出，妳這麼大方也不會在意。」

 

聽到郭佳佳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在場眾人都變了臉色，郭佳佳卻似挑釁一般，只凌厲回望著程人鳳。

 

人鳳一雙眼睛裡正氣凜然。「郭佳佳，我自己的婚姻我會打算清楚，請妳省下妳的關心。」

 

不恨我、不罵我？不像以前我的大媽見到我媽時，那樣撲上來對我又踢又打嗎？壓下心底的煩躁，郭佳佳的笑容更顯張狂。「總之你們對我的傷害，我會一筆一筆慢慢討回來！孫浩民、杜瑞峰、孫建廷、沈曼娟，你們一個個的等著。」一一點完名，目光落在最後一個人身上，口氣轉成了危險的甜膩──「人鳳姐，我不想濫用我的關心，妳也要當心一點才行。」

 

 

不是讓她顧好JR嗎？聽著所有人對郭佳佳的謾罵，人鳳感到有些頭疼，郭佳佳最喜歡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撞在槍口上，讓所有人對她亂槍掃射最後穿透心臟？分明在自找死路──

 

如果郭佳佳真的這麼想招人仇恨，就不應該在昨晚拉著她，透露出內心的害怕；不應該讓她看見，這個渾身長滿尖刺的人，企盼的溫暖是這麼簡單。

 

為什麼她要同情郭佳佳？這個女人將她傷得如此之重，她有千萬個理由可以憎恨她、打擊她，甚至利用手邊所有的資源毀滅她的JR。但對於所有惡意的挑釁，她卻只報以凜冽的一記眼神和一句「郭佳佳」……

 

她是善良得，無藥可救了嗎？

 

可是郭佳佳也沒壞到無藥可救啊。

 

 

 

或許認為郭佳佳不是個壞心女人的，就剩下程人鳳一個人了。佳佳也不介意自己被認為是心腸狠毒的女人，若是能拖著身邊的世界一起下地獄，她也會笑得很開心。

 

「我交代的事做好了嗎？我要讓孫家沒有太平的日子好過！」

 

明天是海頓集團水岸計畫的落成典禮，也是地獄的開啟之日，她一定要親自到場好好欣賞這場大戲！

 

 

天藍得沒有一絲烏雲，郭佳佳不帶陰霾的走到落成典禮現場，上梁儀式正進行到一半，所有人見著是郭佳佳皆變了臉色。

 

「怎麼？不歡迎我嗎？做為同業，難道我不可以來祝賀？」摘下墨鏡的佳佳依然是鎂光燈追逐的焦點，不管JR郭董事長的名聲如何，但美人永遠都能獲得鏡頭的垂憐。

 

──儘管孫家人對郭佳佳厭惡到了極點。

 

在焦點聚集到郭佳佳身上時，她裝做不經意瞥了懸吊在半空的鋼筋一眼，只見繩索如預期中逐漸崩裂，她往後退了一步。「既然海頓集團的心眼這麼小，那麼我就不久留了。」

 

「郭佳佳妳又要搞什麼陰謀！」孫建廷毫不客氣的一把上前抓住佳佳手腕，大聲斥喝著。

 

「孫總你的腳才剛復原，不要這麼激動。」

 

手腕被孫建廷放開，佳佳順著聲音望去，見著的是她的大學同學，代表三智週刊來採訪的江曉婷。佳佳笑意更甚：「曉婷，妳什麼時候也管起孫家的事情了？妳真的打算嫁進孫家當孫大少奶奶嗎？小心，孫家的飯碗可不好捧。」

 

「佳佳我不曉得妳為什麼變成這樣，可是妳說話句句刺人，就真的過得比較快樂嗎？」曉婷回望著佳佳，卻只換來一聲冷哼。

 

「妳不是我，妳怎麼知道我過得不快樂？」

 

「十年前和現在，妳什麼時候過得比較快樂？我相信妳的內心裡一定有答案。」

 

聽著曉婷的話，佳佳眼神出現一絲茫然的動搖，就在這時不知哪裡傳出一聲「小心」！佳佳才發覺鋼筋不知為什麼竟往她的方向掉落，就這麼幾秒間的事，佳佳感受到自己被人大力一推，摔倒在旁邊，鋼筋咚的砸落在她腳旁。

 

接著她驚恐的瞳眸裡只看見──倒在她身邊的程人鳳！

 

 

（三）

 

 

 

當人鳳被送往醫院時，佳佳竟也跟去了，臉色是難得的蒼白與失措。被孫家人逐出手術室外，佳佳只得一個人孤單的坐在走廊另一角的長椅上，看著自己的雙手反復交握搓揉。

 

「佳佳，妳也很擔心程總裁對嗎？」

 

無助的抬起頭，佳佳看見曉婷站在她的面前，連忙用手擦了擦兩腮。「我只是不希望那些多事的孫家人，又把程人鳳的事怪到我頭上。」

 

「程總裁很關心妳，就算妳傷害她這麼深，可是剛才遇到危險時，她想都沒想，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妳。」

 

不知為何，佳佳總覺得曉婷說的這些話別有涵義，她一聲輕哼。「那是程人鳳自己多事，我又沒叫她來救我。多管閒事，無故同情別人，程人鳳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程總裁之前在併購天成建設時，並不是這個樣子。」對於佳佳，程總裁表現出的行為一直都不如外在傳聞所言。「我認為程總裁特別關心妳，佳佳妳都沒感覺嗎？」

 

佳佳罕見的沉默著，低頭望著自己交握成拳的雙手。

 

「我以前看過一個故事，是芥川龍之介寫的《蜘蛛之絲》，故事中述敘一個無惡不作的惡人墮入不得超生的阿鼻地獄受苦，但因為他生前曾經不忍心踩死一隻蜘蛛，於是佛祖取了一根蜘蛛絲垂下地獄，來救他脫離苦海。」曉婷看著她，問道──

 

「佳佳，妳看見那根蜘蛛絲了嗎？」

 

 

幸好程人鳳的傷不算嚴重，佳佳輾轉得知只要休養幾天就能出院，她難得拜託曉婷想辦法支開孫家人，讓她有辦法進去看程人鳳。

 

一進病房，便難得看見那個人睡著的模樣。眉頭不知為了什麼憂鬱的抿著，佳佳好奇走到跟前，病床旁透明的玻璃窗勻著陽光，細微的灑於程人鳳小巧的臉蛋，彷彿是寧靜山水畫裡抹上的一抹亮色，潛沉悠然。

 

佳佳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程人鳳那雙深邃眸子裡藏著陽光也映照不出的年月，總是極有城府的在算計著每一件事，那時候程人鳳還在四處尋找她失散多年的親生子女。只是在經歷一場騙局的洗禮，她氣竭力盡，從此多了雙黯淡的眼神。

 

那場騙局，還是她幫忙揭露的。

 

其實她幫程人鳳看清楚過很多人虛偽的面目，不是嗎？佳佳很想自嘲的揚起笑意，卻又矛盾的知道在她的所做所為下最受傷的還是程人鳳。

 

她當時也沒想讓程人鳳好過，可是如今回想起來，她怎麼會為躺在病床上的人心疼呢？

 

一定是，陽光太刺眼的緣故了！

 

 

似乎是拉起窗簾時的窸窣聲響將人吵醒了，佳佳轉頭便望見人鳳已睜開眼睛，試圖坐起來，她連忙上前按住對方。

 

「不是說傷口沒完全好？」

 

「只是妳特地來看我……」

 

「我才不是來看妳的。」佳佳語氣生硬的回答著。看了一眼人鳳，輕咳一聲才又說道：「我是來問妳，為什麼要救我？」

 

人鳳望了佳佳一眼，輕輕垂下眼簾。「看到危險時想救人，是很正常的反應。」

 

「那妳為什麼救我？」後面一句，佳佳特地加重了語氣。「而且，只救我？」

 

「因為鋼筋往妳那邊傾斜，當時狀況很危險……」

 

「程人鳳，妳以為妳是誰？妳真的就救得了我嗎！」佳佳的怒火噌地往上竄，她彎下身子狠狠瞪著病床上的病人。「妳真的以為妳是神還是聖人？妳認為妳對我一再忍讓我就會充滿感激？妳認為光憑妳那無謂的施捨和同情，我就會痛哭流涕認為自己做錯了？程人鳳妳憑什麼、憑什麼這麼擾亂我的世界！」

 

「郭佳佳，我從來不認為自己這麼偉大。」無畏地，人鳳迎上對方的目光。「就算我對妳伸出再多援手，如果妳將窗簾拉起，心靈中沒有陽光照見的角落，我做再多也是徒然。能拯救妳的，一直都是妳自己。」

 

又在說教！程人鳳為什麼總是這麼義正詞嚴的指責她！佳佳越想越惱怒，瞪著程人鳳的眼睛都快紅了。

 

程人鳳卻忽然伸出手，指腹輕觸著她臉頰。

 

「佳佳，不要哭了。」

 

為什麼？這個人又變得這麼溫柔？

 

「我才沒有。」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哽咽的聲音，她不曉得為什麼，眼眶旁有些熱熱的。「程人鳳妳到底在做什麼？」

 

人鳳對她輕輕笑著。「算了，妳要哭的話就一次哭完吧。」

 

頭俯在病床上，郭佳佳竟真的哭了起來，她十年來再也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像是一次將所有的委屈痛苦全部化為眼淚流盡。她從來沒有哭得這麼盡興，像是要嘔吐一般，將心肺全清空了一遍哭得痛得再也沒有力氣。

 

末了她趴在床側，只感受到肩頸被指掌輕柔的撫著。

 

「佳佳，沒事了。」

 

 

看著佳佳帶著紅腫的雙眼離開，只留下濕了一大片的床單，人鳳微笑著打算閉上雙眼休息，門卻被推開。

 

「人鳳，今天好點了嗎？」歷經佳佳的欺騙後，孫浩民像轉了性般，下班時間竟會和顏悅色來看自己的妻子。

 

「沒事，我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看著眼前的丈夫，人鳳只是平靜至極的丟下一顆深水炸彈。「出院之後，我們去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

 

「為什麼！」孫浩民滿臉不敢相信。「我和佳佳的事都解決了……」

 

「不是因為郭佳佳。而是我累了。」

 

原來真心話要說出口，也是如此簡單。「以前我總認為，這個家沒有我不行。建廷建智還小，需要我的照顧，你的事業正在發展，需要我的幫助；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個世界沒有我依舊照常運轉，而我已經失去了許多時間。」

 

「浩民，我自認在這段婚姻中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所以現在我想要一點自己的時間，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望向窗戶，拉起的窗簾被風微微吹動。「我想要，把窗簾掀開看看。」

 

 

出院後，人鳳果決的跟孫浩民辦理離婚，連建廷建智也苦勸無方。人鳳只簡單的收拾行李，打算到國外去散心一趟。

 

到達機場，在候機室裡她看見一個女人戴著大大的墨鏡，正閱讀著芥川龍之介的《蜘蛛之絲》。

 

褐金色的髮絲在陽光下微微閃爍細碎的光點，她不曉得郭佳佳也這麼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視，對方闔上眼前的書本，站了起來。

 

「我沒有跟蹤妳。」

 

第一句話就欲蓋彌彰。

 

「……我也是剛好想出國。」

 

看著對方頭轉向一旁的彆扭姿態，人鳳走到跟前，露出微笑。「妳在看書？」

 

「之前朋友推薦的，就隨便看看。」佳佳故做鎮定的說出慣常的譏誚。「比起當狐狸精，蜘蛛精似乎比較好一些……如果我丟出一根蜘蛛絲，妳會怎樣？」

 

如果沒看過這篇小說的話，她大概會說剪掉吧？人鳳還是維持著方才的笑容。「就算天際沒有絲線垂落，只要在妳的心底有那根蜘蛛絲的存在，也許就能到達想去的地方。」

 

「……我還是想拋出蜘蛛絲，不行嗎？」

 

程人鳳這次是真的笑開懷了，難得不顧形象未掩著嘴大笑。她想，被仇恨綑綁許久的不只是郭佳佳，她也一直活在虛妄中，或許接到蜘蛛絲的感覺也不錯──哪怕對方是隻蜘蛛精。

 

 

在遇見郭佳佳時，程人鳳想過很多關於她們的如果，如果能將時間停留在最初、如果能忘了對方的所有，如果……再多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這個提著行李，邊碎念著還是邊要跟她登機的郭佳佳，將『如果』釘在登機本上成了鐵錚錚的事，還是一樣的任性妄為。

 

「現在，就算下再大的雨也沒關係了。」坐進靠窗的機位，佳佳回頭對伸手幫她護頭的人鳳笑了笑。

 

窗外已是一片湛藍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