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曾經認為,藍色就是藍色,它不是白色不是黑色,就是屬於藍色,直到有個人說「妳是雲天的藍,我是海浪的藍」,醫者才回頭去凝視自己的藍色,而從另外一片的黛藍色中見著如火焰般的淒烈艷紅。
她是許多人仰慕的仙子,如此稱呼久了眾人反而不喚她原本的名字,和她的第一次相見,她便緊緊扣住自己的手,強拉著人去家中做客──
她在大街上奔跑起來,藍色的上裳外頭罩著亮得透光的真絲雪紡,下襬藍色綢裙外又繫著不知如何染成的淡青軟綃,隨風層層翻動,一時之間真像浪花襲捲了岸。
「家中可有急需救治的病患?」好不容易進了府第,醫者整冠正衣,不忘拍拍肩上揹著的藥箱。
「沒有。」
「那是此地近來有疫情發生?」此處如此荒涼無人無牲口,疫病本身大概也病情奄奄。
「也沒有。」
「或是有疑難雜症需要解惑?」
「那也不是。」
醫者彷彿聽見自己的寬容噌一聲被點起火來,已要燃燒殆盡。
美麗的仙子眼中漾滿無辜,以一種極其委屈的神情說道:「我想請妳幫我挑個顏色。」
拉開門,遍地的藍色簡直灼眼,一箱箱溢出的綢緞、散落的玉石,淺藍深藍交織環雜,像理不出頭緒而傾洩了滿處。
「這是青碧,這是玉色,這是寶藍,那裡是湖藍還有花青……」仙子蹲在地上,間或抽出一段絲綃或薄紗,不顧她已被諸多的藍搞花了眼,認真的詢問她:「妳覺得紺青搭上碧藍好看,還是配上群青顯眼一些?」
仙子對藍色異常執著,偏執中卻又充滿了混沌,為了選一件衣裳可以花上大半時辰。後來她才知道,是因為自己穿了一襲藍衣,而被當成懂得仙子藍色哲學的知音。
「就算皆是藍色,也各有殊異。像你,就是雲天般的藍,用繩子拴不住的那種。」
當仙子說著這句話時,右手正緊緊扣住她的左手,她覺得自己被拴得可牢了。
「我穿藍色,只是因為習慣。」
「不,那是因為妳天生適合這個顏色。」
「換成其他顏色,也未嘗不可。」
「會沒有溫度……雖然妳本來就沒什麼溫度了。」
她一怔,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會喜歡淺藍色的女子內心剛毅,卻也無情。」仙子對她倩然一笑,問道:「以慈悲心腸行菩薩事業的醫者,我說的對嗎?」
不得不說,仙子說的對極了。
在陪伴過後的一百零五天,醫者孜孜不倦的持續問著:「仙子我可以離開了嗎?」
「妳的病患等不了這些時日嗎?」
「家中尚有老幼需要扶養,總會掛心。」那些好不容易化成人形的動物也算得上是她的家累吧?她掛心的是那四隻小動物,會不會彼此互毆到不可開交,把她花費畢生積蓄建成的拂水樓給拆了?
仙子眨了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妳是真的要離開了。」
仙子帶她走上了西丘的制高處,極目眺望,是一片不見盡頭的汪洋,亂石崩雲、驚濤裂岸,在高處彷彿也聽得見大海的咆哮聲。
「這是我心中認為,真正的藍色。」
仙子只是專注凝視著,就算海遼闊得望不見邊際,她依然如此虔誠而熱烈要將整片汪洋盡收眼底,每一次海浪的拍擊,在她的眼裡都迸起了一陣火光。
「我的兄長是莊重而嚴肅的藍,我想那是因為他從沒好好看過眼前的海。」仙子的聲音緩慢而慎重。「他馬上要遊歷回來了,而我即將離開。」
「你看這藍色無拘無束,如此放浪。」
誰也沒再說話,就看著一片洶湧浮沉。她偶爾轉頭望見對方的側臉,青絲垂在頸肩隨風盪漾,陽光隨著羽睫點點篩下,將眼睛和臉龐點綴出一抹艷紅,這刻她感受到對方美得實在動魄驚心,不愧仙子之名。
「妳是雲天的藍,我是海浪的藍。」
多年後她回想起來,記憶和顏色層層疊疊,只記得那一抹輕狂驕縱的藍,像海浪無盡拍打礁岸,撞碎也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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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把這篇寫出來了!XD
我喜歡藍色~這兩個真的是完全不同格調的藍色,卻有迥異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