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帥氣、有型，尾巴翹翹的小蜥蜴，但更特別的是，我全身上下金光閃閃，翹著尾巴在路上就吸引了一堆目光，常常有人垂涎的看著我，問：「大夫，這隻蜥蜴是要拿來泡藥酒的嗎？」

咻的一聲，我馬上躲到主人的肩膀上，嘶嘶的吐著舌頭以示警誡。

「不是，這是我養的寵物。」

主人笑著說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滿意。我啊，再過不久就可以化為人身了，才不是寵物，而是和藍蟾、銀猿、老鶴一樣，雄糾糾氣昂昂的站在身邊保護主人。

揮了揮自己短短的前足，我的四足裡有三足都是主人縫合起來。我奄奄一息差點被做成蜥蜴乾時，是一個藍眼睛的少女，拎著我的尾巴一路奔走……我的尾巴才剛斷一次，仍然痛得不得了妳知道嗎！這個不懂蜥蜴斷尾也會痛的女人才不是我家主人。

少女把我放到了一張冰涼石桌上，我一個激靈被凍醒了過來。睜開眼，便見著一襲漂亮的藍色衣裳──是和天空一樣湛藍令人屏息的顏色，讓我的心頓時平靜下來……啊！接著我的短腿中了一刀，乒乒乓乓鏗鏗鏘鏘，我不到一尺的小身軀，轉眼之間就中了四十八刀，在我還來不及喊出好痛兩個字前，幫我開刀的人說：「小蜥蜴你沒事了，睡一覺就好了。」

隨著這個聲音沉沉睡去，當我再度打開眼睛，就看到被頑童扯斷的右前足被縫合了，而且微微可動，全身上下的傷口也已處理過。正當我眨著眼睛想流出根本不可能有的水藍液體時，就聽見──

「師姐師姐，小蜥蜴會動了！」

這位小師妹妳不用一邊說一邊尖叫的往後退好嗎？我只吃蟲子不會吃人。

後來，我就認定了我的主人，從小蜥蜴時期一直到現在我即將修成人身。我知道我的主人醫術高超，她總是帶著笑容，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這個成語是後來老鶴教我的。

老鶴是我們四隻動物中道行最高的，也最早修成人身，一直以人形幫助主人清掃庭院、打點雜務；藍蟾修成人身後充當採藥童子，只是出門時總要戴上面紗，以免牠的蟾蜍臉嚇到人；銀猿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樣，因為牠不用再修成人形，兩腳一蹬直就有三分像人了。但要論資歷，牠們三隻都還得叫我一聲師兄──雖然我修練得最慢最久，這糗事就甭提了。

主人帶著我們離開原本的地方，一手創立了拂水樓。她的名氣也逐漸響亮，響亮得讓人有些擔心──她會不會不要我們了？

「藍蟾，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主人很吃藍蟾裝可憐這一套，雖然我個人覺得牠的蟾蜍臉實在醜得嚇人，但主人總是會笑笑摸著牠的頭。

「我們的身份如果被別人發現，其他人也會認為主人是妖怪，主人就不再是天下第一的神醫。」

藍蟾、銀猿、老鶴和我，都知道天下第一對主人來說有多重要，雖然我不確定這四個字到底包含了什麼，但主人想做的我們會全力支持她去做──就算我也害怕有一天會被迫離開主人。

「如果你們相信我是天下第一，這種小事就不用擔心。比起來來去去的人，我比較喜歡你們，而且……」主人頓了一下話尾後，笑著說：「你們想吃什麼庭院裡都有，我不用再賺錢來養你們。」

主人笑了，我也搖搖尾巴表示開心。

「主人真過份，把我們當苦力。」藍蟾用牠的大鼻子哼哼兩聲。

趁著主人出診時，我們四隻動物聚在庭院裡，吃果子的吃果子、吃蟲子的吃蟲子，順便吐吐苦水──雖然我們很敬愛主人，但背後吐吐槽這行為還是免不了的。

「想我一隻老鶴，也要和你們一起搬石頭。」老鶴化成人形後叫柳別鶴，看起來七老八十的，當初搬石頭上東山時還引來不少路人同情，老鶴說牠老臉都快丟光了。

「不會，我覺得主人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了！」三雙眼刀齊齊射去，一致鄙視銀猿，我們動物向來以真誠為本，就算再喜歡主人，也不會拍馬屁，所以主人才這麼喜歡我們。

不信？看看主人最常說的「一掬真誠，萬物平等」。

我知道主人的理想就是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甚至萬物和平共存的世界，我們就是主人理想的藍圖，屬性全然不同的四隻動物可以在同一個庭院裡頭融洽相處──不過主人把蟲子放進來的話，我就不曉得做不做得到和平共處這回事了。

終於到了我修成人身的這日，這次蛻皮比任何一次都來得痛苦，彷彿是要連生命都一併褪去。但在昏昏沉沉中，我聽見了主人的聲音：

「金蜥睜開眼睛，你這次蛻完皮我把後院那棵銀杏樹送你。」

我最喜歡在那棵銀杏樹上晒太陽，陽光照得我金光閃閃，我終於有棵自己的樹了嗎？我有了自己的家……不，拂水樓早就是我的家。

後來，我是聞著銀杏的味道醒來的，第一眼映入瞳眸裡的就是主人的笑臉。主人摸著我的頭，就像她時常對藍蟾做的那般，我舒服的閉上眼睛，好像聽見主人若有似無的說了一句話。

──她看到你的模樣，也會很開心吧？

我好像也想起了，從前我遇見過那麼個愛哭的少女。